第11章　淬毒

霍司爵的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

主控室的灯光似乎都染上了他精神力的狂躁，忽明忽灭。他批阅文件的速度越来越快，下笔的力道几乎要戳穿电子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高压电弧般的危险气息，连最训练有素的近卫官都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沈清音坐在固定的位置上，感觉自己的神经也绷紧到了极限。他不再需要叫她“过来”，而是直接用一个眼神，或者干脆用一道无形的精神锁链将她强行拉扯到身边。

有时是握住她的手腕，几分钟，甚至更久，直到他数据面板上那危险的红色曲线缓慢回落。

有时只是让她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处理公务，她则像一个人形摆件，承受着他无意识外溢的、如同砂纸般磨人的精神压迫。

“药效”在减弱。

或者说，他的“瘾”在加深，需要更频繁、更强烈的“剂量”才能维持平衡。

这个认知让霍司爵的心情更加暴戾。他讨厌任何形式的失控，尤其是对自己身体的失控。

“数据分析结果。”他声音沙哑地问AI。

“目标个体‘安抚场’强度与稳定性，与接触时间及距离呈非线性正相关。但随主体精神海暴动烈度提升，同等接触条件下的效果比值正在下降。推测……存在适应性或抗药性可能。”

“抗药性？”霍司爵咀嚼着这个词，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

不存在抗药性。

只能是“剂量”不够。

他看向身旁垂眸站立的沈清音。她最近安静得过分，那份曾经引他注意的、脆弱的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滋长。像冰层下的暗流。

他忽然伸手，不是握手腕，而是直接扣住了她的后颈，将她整个人猛地按向自己！

沈清音猝不及防，额头撞上他坚硬的肩章，痛得她眼前发黑。

“别动。”他命令，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发顶。他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像是在拥抱，又像是在进行一场野蛮的掠夺——掠夺她身上那能让他获得片刻喘息的气息。

沈清音浑身僵硬，屈辱感如同藤蔓缠绕心脏，越收越紧。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内剧烈的心跳，以及识海内那片更加混乱、几乎要崩塌的黑暗星云。他的情况，比看上去的还要糟糕。

而她识海内的金光，在这种极致的压迫与近距离接触下，运转速度快得惊人，一丝丝清凉的能量不受控制地流淌出去，渗入他那片狂暴之地。

霍司爵发出一声近乎满足的、低沉的喟叹。紧绷的肌肉微微放松。

有效。

但……远远不够。

顾夜白的权限被限制，但他并非毫无办法。

一份经过精心伪装、看似普通的日常物资调配清单，被送到了主控区的外围管事手中。清单的编码方式，使用了只有帝国最高情报部门才掌握的、极其隐蔽的密码。

同时，一则关于“元首健康状况可能影响前线士气，建议进行非接触式远程监测以确保稳定”的匿名分析报告，通过数个加密节点，悄然出现在了几位中立派系元老的办公桌上。

风吹起来了。

沈清音感觉自己站在悬崖边缘。

一方面，霍司爵日益加深的控制和索取，让她窒息。另一方面，她清晰地感受到自身力量的成长。那缕金光不再仅仅是流窜的气息，而是逐渐凝聚，仿佛要凝结成某种……更具实体的东西。

她在霍司爵一次短暂的、因极度疲惫而放松警惕的浅眠中（他强迫她待在寝舱内），大胆地将一丝精神力触角，小心翼翼地探向了他。

这一次，她不再只是感知那片狂暴星云的表面，而是尝试着，向那混乱的最深处，那痛苦的源头，轻轻触碰了一下。

轰——！

仿佛宇宙初开般的爆炸信息冲入她的意识！

不是力量，而是无数破碎的画面、嘶吼、冰冷的金属、燃烧的星辰、还有……一双充满绝望和恨意的、与她有几分相似的金色眼眸！

剧烈的刺痛让她瞬间收回了触角，脸色煞白，冷汗涔涔。

那是什么？！

霍司爵精神海暴动的根源，似乎并非天生的疾病，而是……某种创伤？某种外来的、持续破坏他精神本源的可怕力量？

而那双金色的眼睛……让她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悲伤？

没等她细想，沉睡中的霍司爵似乎被惊动，眉头紧蹙，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手臂无意识地收紧，将她更深地勒进怀里，仿佛她是唯一的浮木。

沈清音屏住呼吸，直到他再次陷入沉睡。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带着凌厉线条的俊美脸庞，心情复杂。

他是施加给她无尽屈辱的暴君。

也是被某种巨大痛苦日夜折磨的病人。

恨意与一丝微妙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探究，交织在一起。

“元首，第三星域总督紧急通讯。”近卫官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霍司爵猛地睁开眼，眼底的血丝比之前更重。他看了一眼怀中不知是睡是醒的沈清音，松开了手臂，起身披上外袍。

“接进来。”

他大步走向外间的主控区。

沈清音在他离开后，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她听到外间传来霍司爵压抑着怒火的、与总督争论的声音。似乎是关于某个重要星港的管辖权，以及……顾夜白麾下舰队不同寻常的调动迹象。

风暴要来了。

她坐起身，摊开掌心。

这一次，那缕金光不再仅仅是流光，而是在她掌心缓缓凝聚，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却带着古老威严气息的……符号雏形。

虽然转瞬即逝，但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力量。

她看向外间那个暴躁而疲惫的背影。

霍司爵。

你的囚笼，困不住即将苏醒的神明。

而你亲手喂给我的屈辱与压迫，正在淬炼出最致命的毒药。

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至极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