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裂痕

主控室的灯光永远维持在最适宜的亮度，映照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和悬浮在半空中的无数光屏。霍司爵坐在中央指挥椅上，快速批阅着前线传回的军报，眉心微蹙，似乎战事并不顺利。

沈清音坐在他侧后方三米处的固定座椅上，这是经过无数次“测试”后确定的“最佳安抚距离”。她手中捧着一本星际历史典籍，目光落在书页上，却一个字也没有读进去。

她能感觉到，今天霍司爵周身散发出的精神力场比往常更加躁动不安，像是一锅即将沸腾的油。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过来。”

低沉的声音打破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清音指尖微顿，合上书，依言起身走到他身边。

霍司爵没有抬头，依旧处理着文件，只是抬起右手，精准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指尖搭在她的脉搏上，仿佛在测量某种数据。

沈清音僵硬地站着，任由他握着。这种不带任何情感，纯粹将她视为“仪器”的接触，比直接的暴力更让她感到屈辱。她垂下眼睫，遮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识海深处那缕金色流光因为主人的心绪波动而加速流转。

几分钟后，霍司爵松开了手，目光扫过旁边一个显示着他实时生理数据的光屏，上面代表精神力躁动的曲线似乎平缓了一些。

“效果稳定。”他淡淡评价，像是在确认一台机器的运行状态，“明日起，随我参加每日晨会。”

沈清音的心猛地一沉。参加晨会？意味着她要在更多星际高官面前，扮演这个被暴君禁锢的、身份尴尬的角色。她的囚笼，无形中又缩小了一圈。

“是。”她低声应道，退回自己的座位，指尖冰凉。

训练场的空气带着能量武器残留的臭氧味。

霍司爵今日亲自测试新型精神干扰武器的抗性，沈清音照例在场边“陪同”。顾夜白带着几名技术官在一旁记录数据。

“元首近日气色颇佳，看来前线战事并未过多损耗您的心神。”顾夜白收起记录板，笑容温润，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维，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沈清音。

霍司爵动作未停，反手一道凝练的精神冲击打向远处的靶位，将特制合金靶子瞬间震出蛛网般的裂痕。

“顾元帅很闲？”他冷声回应，甚至没有看顾夜白一眼，但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

下一秒，一股更强的精神威压毫无预兆地转向，直接笼罩了沈清音！

“唔！”

沈清音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晃，单膝跪倒在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这次的威压带着明显的针对性，比平时的“测试”更尖锐，更痛苦。

她死死咬住牙关，调动全部意志抵抗，识海内的金光疯狂闪烁，维持着摇摇欲坠的伪装。

顾夜白站在一旁，清晰地看到在她抵抗威压的瞬间，那双清亮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金色流光一闪而逝！快得几乎像是幻觉，但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那不是F级精神力者该有的表现！绝不是！

霍司爵冷漠地收回威压，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他走到沈清音面前，垂眸看着她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

“废物。”他吐出两个字，听不出情绪。

沈清音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垂着头，没有说话。只有紧握的双拳，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顾夜白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元首对这女孩异常的态度，她身上不合常理的表现……这一切，都指向某个惊人的可能性。

深夜，虚拟图书馆。

沈清音避开监控的死角，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快跳跃。光屏上无数数据流滚动，她试图绕过权限，查找更多关于【神性觉醒】和【本源共振】的信息。

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高强度的精神集中让她脸色发白，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警告！权限不足！访问被拒绝！】

鲜红的提示再次弹出。

沈清音不甘地关闭光屏，靠在冰冷的书架上喘息。虽然没有直接获取信息，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霍司爵的精神海暴动，她自身的异常，一定与这些被封锁的知识有关。

次日晨会，气氛肃穆。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坐满了星际联邦的高级将官。霍司爵居于主位，墨色军装衬得他面容冷峻，不怒自威。

沈清音按照命令，站在他侧后方稍远一些的位置，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或好奇、或审视、或轻蔑的目光。她微微挺直脊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尊精致的雕像。

顾夜白正在汇报第七星域的平乱进展，条理清晰，数据详实。但他的目光，总会不经意地掠过霍司爵，以及他身后的沈清音。

霍司爵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看似在聆听，但沈清音能感觉到他周身那股压抑的躁动又在积聚。战报中某个不利的数据，似乎勾动了他精神海的不稳定。

突然，在顾夜白话语的间隙，霍司爵毫无预兆地伸出手，一把扣住了身旁沈清音的手腕，将她猛地拉近自己！

全场瞬间寂静！

所有将官的目光都惊愕地聚焦在这突兀的一幕上。

“倒茶。”霍司爵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下达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命令。

沈清音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众目睽睽之下，他像展示所有物一样将她拽过来，只是为了让她倒茶？屈辱感如同火焰般灼烧着她的脸颊和理智。

她垂下眼，拿起旁边温着的茶壶，手指微颤地为他面前的空杯斟满。滚烫的茶水在杯中荡漾，如同她此刻的心绪。

而霍司爵，自始至终没有松开扣住她手腕的手。他的指腹甚至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腕间跳动的脉搏，像是在感受着什么，确认着什么。他在采集数据，即使在这样公开的场合，他也毫不掩饰地将她视为稳定精神的“工具”。

顾夜白停止了汇报，他看着霍司爵那近乎宣示主权般的行为，看着沈清音强忍屈辱的侧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他垂下眼眸，指尖在面前的电子军报上，有节奏地、轻轻地敲击着。

会议结束后，在返回主控区的廊道里。

“沈小姐请留步。”顾夜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清音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顾夜白缓步走到她面前，递过来一支包装精致的浓缩营养剂。“沈小姐近日似乎清减了许多。元首的‘特别关照’……想必很辛苦吧？”他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眼神却锐利如刀。

沈清音后退半步，避开他递来的东西，声音冷淡：“不劳元帅费心。”

顾夜白却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某种危险的诱导：“有些异常，或许能瞒过别人，但瞒不过有心人。”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她，“比如，一个F级精神力者，不该拥有如此……坚韧的精神防御。甚至在元首的威压下，还能保持那种异常的冷静。”

沈清音猛地抬头，撞进他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眸中，心脏几乎漏跳一拍。他知道了什么？他看出了多少？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主控室的合金门在身后重重合拢。

霍司爵猛地转身，一把将沈清音狠狠掼在冰冷的墙壁上！盛怒之下的精神力如同失控的海啸，席卷整个空间，灯光疯狂闪烁！

“他碰你了？！”霍司爵的眼眸瞬间布满猩红，掐住她下巴的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们在廊道里说了什么？！”

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传来，沈清音艰难地喘息：“没有……他只是……说了两句话……”

“记住你的身份！”他的声音沙哑狂暴，充斥着毁天灭地的怒意，“你是我的东西！再敢让旁人靠近，我杀了你！”

然而，就在他暴怒的精神力即将彻底失控，几乎要伤及沈清音根本的瞬间，因两人紧密的接触，那奇异的“安抚效应”再次生效。狂暴的能量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软墙，尖锐的痛楚被迅速抚平，翻涌的猩红从他眼底缓缓退去。

霍司爵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掐着她下巴的手力道不自觉地松懈了几分。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这变化，这依赖。这让他更加愤怒，一种对自身失控、对这份莫名依赖的愤怒。

他死死盯着她，眼神复杂难辨，最终猛地松开手，像是甩开什么烫手山芋，转身大步离去，只留下一个压抑着狂怒的背影。

沈清音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咳嗽，眼泪生理性地涌出，又被她狠狠擦去。

深夜，舱室内一片寂静。

沈清音摊开掌心，一缕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明亮的金色流光悄然浮现，如同有生命的精灵在她指尖缠绕跳跃。

她抬头，望向那扇紧闭的、将她与自由隔绝的舱门，目光冰冷而坚定。

牢笼虽固，困兽将出。

霍司爵，你施加于我身的屈辱与禁锢，他日必将百倍奉还！

主控室内。

霍司爵面前悬浮着数个光屏，反复播放着廊道监控中顾夜白与沈清音对峙的画面，以及顾夜白在会议桌上轻敲指尖的细节特写。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零，加密主控区及相邻所有通道权限。即日起，没有我的直接指令，禁止顾夜白及其直属部下接近该区域。”他冷声下令。

“指令已确认并执行。”AI冰冷的回应响起。

霍司爵靠进指挥椅，揉着刺痛的太阳穴。顾夜白的怀疑和试探，让他感到了威胁。他必须更快，更彻底地掌控沈清音，掌控这份能让他获得片刻安宁的“药效”。

无论用什么手段。

另一端，元帅休息室内。

顾夜白关闭了秘密通讯频道。

光屏暗下去的前一秒，最后一行加密信息清晰可见——

【目标异常已初步确认。其存在与元首精神稳定性高度相关。建议不惜代价，深入调查，获取样本。】

顾夜白走到巨大的舷窗前，望着窗外浩瀚无垠的星海，银发在星辉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光。

棋局已经布好。

该轮到他，落下关键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