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恭喜她,既要当奶奶又要当姥姥了;我恭喜她不需要嫁妆也不需要彩礼就把儿子和女儿的终身大事都给办了;我恭喜她女儿双全、子孙满门;我恭喜她不用担心老了没人养,她儿子和女儿的亲生孩子会给她送终”。她对她妈妈的诅咒回荡在我的脑子里,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人性的恶,到底有没有底线?)
又一个黄昏,独自坐在街角看日落,起风了,梧桐树叶片片飘落,冷了。
我查过,梧桐树象征着吉祥与美好。甚至有个传说,传说梧是雄树,桐是雌树,它们同生长、共存亡,因此也是坚贞的爱情的象征。但不知为何在古诗里面,梧桐,都与忧愁和凄凉有关。例如“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再如“饶君拨尽相思调,待听梧桐叶落声”;又如“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还比如“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从小爱读诗书的我,此刻满脑子都是这些悲伤的调调。我在努力去想一些愉悦的诗句,脑子转了好几圈,只想到了一首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也许我真的变了,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傻瓜。可能,我长大了,大人的世界不再单单是喜与乐,还有更多的怒与哀。
起身,我想回家了,就在这个瞬间,看见了一个想见面,但又不想再见的身影——桑桑。她见到我愣了一下,似乎想要打招呼,但又没有说出口。我想她已经知道我知道了。但我还有很多疑问,很想找她问个清楚,可是我又不想再问,不想再提起过往的一切是与非,我是这样矛盾着。矛盾到安静地站在那里,不知要不要开口,如果开口,我又要从何说起。
良久,她先说话了:“也许你有话要问我。去对面的奶茶店坐坐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们对视坐在店里,都没有抬头看对方。安静地摆弄着奶茶的吸管,小口地喝着。以前桑桑说过,特别喜欢跟我一起吃东西,能吃出一种“猪啃食”的架势,很是尽兴。这般安静还是头一次,我想回到往昔的欢乐中去,大口喝完这杯奶茶,用手擦着嘴说“没喝够,再来一杯”。然而,时过境迁,我跟她再也回不去了。
良久,又是她先说了话:“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如果你不问……我可能就没有勇气说。如果你问了,我会……知无不言。”
我想问她为什么要怎么对我,为什么要辜负我对她的心,让她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说清楚。但话到嘴边,我咽下去了。也许这就是未夏所说的成熟,懂得沉默。知道什么有必要说,什么没必要说。
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开了口,没有直接问起她做的那些错事,而是问她:“你的身世……你从小所经历的一切,是真的还是编造出来的?”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很矛盾,也很紧张。我怕她说那是她编的,为了博我们的同情。如果这样的故事都可以编造的话,那,太可怕了。但我又希望她是编造的,如果这是假的,说明她并没有经历那些不堪的过去,我该为她高兴。
“关于我的家庭,我的过去,是真的,在我的家庭里,我确实连个畜生都不如。即便是他们养的一只猫猫狗狗,尚且偶尔会被他们抱在怀中,但是我呢?就好比一个沙袋的一样,任由他们在我身上发泄一切情绪。”
“呵。”她冷笑了一下继续说,“我高估自己了,我连沙袋都不如,起码沙袋只是挨拳头,不会任人侮辱。”
她停了下来,小口地洗了一口奶茶,看了我一眼,继续说:“如果一定要坦白,那么只有一件是事我说谎了。就是……就是我和我哥那不伦的龌龊之事,不是他强迫的我,是我勾引的他。除此之外,我曾对他的依恋是真的、他对我的残忍也是真的。正因为这样,我恨,我恨他们全家都拿我当垃圾一样,所有我要报复。而最好的报复方式就算毁了我哥,他毁了,这个家才能毁了。
“我想了好久要如何是毁了他。打残他?我打不过。杀了他?我下不去手。终于有一天,我想起了小时候,他看成人杂志而诬陷我,我被我爸妈痛打和暴骂,忍受着他们各种语言上的侮辱。所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不是喜欢情色的东西吗?不是不敢在家里看吗?没关系,来我这,我给你准备,你可以随时看。你不仅可以看,还可以做。你曾经是我的哥哥,我曾把我的全部真心给了你,现在我也可以给你我的身体。你想要的,只要我能给,你都可以拿走。
“我把他叫来了,他在我这可以放肆地看着那些下流的东西。对于一个生理正常的男人来说,在这样的时刻,怎么忍得住一个女子赤身裸体的诱惑?所以我们发生了。他从未顾及过我们的兄妹情分,何况在兽欲面前。他像一只发情的猪扑在我身上的时候,我的心情……我永远忘不了,害怕、羞辱、憎恨、无助……但更多的时候,报复了他们一家的快感。说来好笑,我从小就幻想着他的亲吻和拥抱,以哥哥的身份,那样纯洁。却不曾想过会有一天,我得到了,不仅是亲吻和拥抱,是身上所有的触摸,以这样一种肮脏的形式。自此一发不可收拾,他时常来找我,我的报复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不打算停下来,因为现在停止,他们还不够疼。
“是我主动告诉我妈我怀了他儿子的孩子,我恭喜她,既要当奶奶又要当姥姥了;我恭喜她不需要嫁妆也不需要彩礼就把儿子和女儿的终身大事都给办了;我恭喜她女儿双全、子孙满门;我恭喜她不用担心老了没人养,她儿子和女儿的亲生孩子会给她送终。我甚至给她一把刀,告诉她,想要结束这一切很简单,一刀捅了我,往我的肚子上捅,这样一切事情都解决了,他儿子干的那些下作事也就没人知道了。但是她没有……我知道她不是不忍心杀我,而是怕自己坐牢。为了我葬送她的一生,不值得。
“她离开我那肮脏不堪的住处后,我也知道我爸会来,以前,我没犯错,他都会想尽了办法地打我,这次我给他们全家蒙上奇耻大辱,他怎么可能会放过我?他进屋的那一刻,我就把刀扔在了他的面前,但是呢,他跟我妈一样,生怕杀人坐牢,他没有选择刀子,而是用其他的方式打我,让我死都不能死。”
“那个孩子,我本来想生下来的,你也知道,这样的孩子生下来肯定是个傻子,我就想把这傻子抱到他的奶奶面前,当然,也可以说是姥姥。告诉她,这就是他们做下的孽。他们一家人只配生下傻子,所以我是个傻子,你们那宝贝儿子更是个傻子!他本来可以不傻,是被你们活生生给伺候成了傻子!
“在我被我爸打后,你和舒诺来了。我不希望你们来,不想要你们看见我这样样子。因为你们关心我,发自内心的关心,我感受得到,我这样的人,不配别人的关心。后来,也是不忍心你们再为我操心,才决定去打掉那个孩子。为此,我很感谢你们,不然我可能会错到一发不可收拾。”
我还想问她,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们?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在这样一个环境下长大,经历了这么多难以想象的折磨,心理已经不再正常也许才是正常的吧,对于这样一个心理不正常的人也许她做出什么事情也都是正常的吧。再多说下去,可能也只会让她更加痛苦吧。总之以后,跟她也不会再有联系了,不问了,过去的都散了吧。
她似乎也看出了我想再问下什么,但是问不出口。所以,她想继续说话的嘴也闭了起来。
最后,我告诉她,我不怪她,但以后也不会再联系她了,会当没有认识过。但我希望她能去看看心理医生,我希望她能摆脱过去,做一个明媚的女孩。最后,我还是会祝福她,愿她能够真正的快乐起来。
她没有说话。我离开了座位,离开了奶茶店。
走在街上,她对她母亲的那些“祝福”还回荡在我的脑子里。这件事对我来说太可怕,如果不是亲自听到,我永远都想不到一个人“变态”起来,心思可以这么可怕。不禁陷入了思考,人性的恶毒,到底有没有底线?不单单是针对桑桑,更是对他们全家。此刻的我,并不恨她,只是觉得她可怜。而我,帮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