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站在空旷的街角,望着自己最期待的那个人一点一点远去,暮雪一层一层覆盖了他的足迹,最终抹平,看不到任何痕迹。就像我和他的曾经,原本那样深刻,如今已被时光吞噬得残缺不堪。慢慢,他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慢慢,我的世界里只剩下苍白;慢慢,风雪已将我掩埋……)
八月初,在家休暑假。整个假期,除了去姥姥家住了半个月,几乎哪都没去也几乎什么都没有做。庆幸,我妈没有像别的家长那样,逼迫孩子去补习班。我觉得以我的悟性,想学好的时候自然能好好学;不想学的时候给我补再多也没用。估计我妈也知道我这个性子,知道让我补课也是无用,她心疼钱,所以没让我去。而是让我度过了一个自由的假期。呼吸着乡下新鲜的空气,有青草饿果实的味道;吃着树上刚摘下来的果子,是我自己摘的,够不到的时候就爬到墙头上去摘;没事还能跟小鸡小鸭聊聊天,虽然它们除了“叽叽”和“嘎嘎”什么都不会说。
我想起小时候我表哥告诉我,院子的一块地里面有蛇,有一次他看见了,非常多的蛇,排成一排往前走,走到墙那就钻进缝里面了。当时天真的我为此深信不疑,自此以后就离墙远远的,生怕里面爬出来一堆蛇。长大后才知道那一定是假的,或者是因为我表哥爱爬墙头,怎么说都不听,大人为了吓唬他编的这个故事,结果他有绘声绘色地说给我听。
想着想着,接希突然来电我身边,说:“明天,淅湚请吃饭,我们一起过去吧?”
“哦,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还是去吧,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吃饭了。”
我有点惊讶,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他顿了顿说:“再过几天,他就要走了。”
“去哪?”我表现得漫不经心地问,但内心很是波澜,难道这次他真的要走了?
“你应该知道的,他要回家了,回到他爸爸的家。”
接希接着说:“他也确实该回去了,他在这太孤单了。虽然有我们这些朋友,但毕竟不是他的家人。这几年他都是一个人过。包括过年的时候,我们大家都在和亲人团聚欢呼的时候,他要一个人,这种冷清都不是我们能体会的。而他在别人面前从来都是表现得特轻松,他其实没有我们看到的那样快乐。
“关于淅湚的事情,我还是多告诉你一些吧,我想他不会介意你知道。他爸爸是新加坡人,妈妈是中国人,她的妈妈在新加坡打工的时候认识了她爸爸。在淅湚8岁的时候他爸妈离婚了,离的很突然,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跟他说起。之后妈妈带着她回到了中国,住在他现在的家里面。两年后他妈妈认识了一个在中国做生意的美国人,没多久就再婚了,婚后两个人去了美国。没有带着淅湚,他只得去和姥姥一起生活。没多久他姥姥生病去世了,她妈妈回来打理完老人的葬礼后就又返回了美国,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只是偶尔给他打电话问问他怎么样,或者有时间邮寄一些东西给他。他知道妈妈有了新的家,有了新的孩子,自己不应该去打扰他们,所以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就这样自己生活,自己做饭、自己洗衣、自己照顾自己。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他总是那么大方,好像很有钱的样子。是的,他的爸爸确实很有钱,是个很会赚钱的商人,每年都会打给他花不完的钱,但除了钱,他的爸爸和妈妈一样,什么都给不了他。他的爸爸也一样,再婚了,娶了个年轻漂亮的妻子。可是好景不长,一年前,就是淅湚上次回新加坡那次,其实是他爸爸出车祸了,双腿受了伤,从此只能坐轮椅,而他的继母在这个时候转走了他爸爸账户里几乎所有的钱,并提出离婚。双重的打击让他的爸爸陷入了绝望,所以淅湚决定回去照顾他爸爸。
“照顾了一段时间,他的爸爸状态好多了,也能接受了现实,且身边的护工照顾得也不错。这个时候他和爸爸商量想回中国来再待两年,等高中读完再回来,他爸爸同意了,就这样他又回来了。”
“那不是说读完高中吗?怎么现在就走了?”内心深处,我并不希望他离开,虽然我以为自己很恨他。
“可能……终归有自己家人的地方才叫家吧。他想回家了。”
我从来都不知道,他的身世竟然这样可怜,我的嗓子跟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噎得特难受,我问:“那……他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明天一起去吧,就当作……告别。”
我的脑子一下子就变得空白了,我恨他,我以为他消失得远远的我会很高兴,但是我没有,这一刻我明白了什么叫心如刀绞,明白了痛到窒息是这样的感觉。我呆呆地坐在沙发时,听见时间的声音飞快地从我的耳边飞过。从认识淅湚那一天到现在……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那么喜欢彼得潘,想起了他给我讲的那个故事:
“我原来也一直以为妈妈会一直开着窗子等我,于是我就在外面玩了两个月,又玩了两个月,再玩了两个月,然后我飞回家。可是窗户已经栓住了,妈妈已经把我全忘记了,我的床上睡着一个小不点。”
“妈妈已经把我全忘记了,我的床上睡着一个小不点”,这句话一直回荡在我耳边,很疼。他没有像彼得潘那般调皮,没有贪玩,却也被遗忘了……
我忍不住哭泣,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他这样一个背信弃义的人走了不是更好吗?他走了就不会有人跟我哥抢舒诺了;他走了我就不必处于想见他又怕见到他的那种尴尬中了;他走了,我的生活可能就平静了。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但是我为什么会哭到不能自已?
炎热的八月,我感觉自己如同在深冬的风雪中。站在空旷的街角,望着自己最期待的那人一点一点远去,暮雪一层一层覆盖了他的足迹,最终抹平,看不到任何痕迹。就像我和他的曾经,原本那样深刻,如今已被时光吞噬得残缺不堪。慢慢,他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慢慢,我的世界里只剩下苍白;慢慢,风雪已将我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