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笼子里的男人

当镇灵社一片祥和时，尸灵界深处，一间阴暗的房间里。

房间面积很大，除了正中间的一个大笼子之外，别无他物。笼子之中，困着一个男人。

男人年纪约六七十，身材比较瘦小，整张脸都被疯狂生长的胡子给盖住了，看不清五官究竟长什么样子。

看到孟黯走了进来，他轻笑一声，听不清情绪是什么。

“怎么？之前那具身体扛不住了，所以又找了具新的？”男人的声音很嘶哑，像是生锈的铁具，轻轻一动，就吱吱呀呀的，相当难听。

孟黯扫了他一眼，眸光生冷，可笼子里的男人一点也不怕。

“瞪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让你那具身体腐烂的。”男人摸了摸胡子，道：“说真的，你那办法真不咋地，新的身体只能维持一个月的时间，周期太短了。”

男人说得头头是道，孟黯听着，倒也没有阻止。

“所以啊听我的，别搞歪门邪道了，好好的入轮回，投胎新生。以你现在的能力，真的转世以后也能拥有很强的天赋，成为一个天地强者是自然而然的事，你何必在这死磕呢？”

听得出来，这个男人和孟黯的关系并不算差。可既然不差，以孟黯的地位，他又怎么会被困在牢笼里？

“你不会懂的。”脱了衣服铺在地上，孟黯就这么躺了下来。双手撑在脑后，他仰面看着房间的天花板。

与其说是天花板，还不如说是特制的镜子。镜子里，倒映的不是现在的他们，而是恶灵的养成。

一个刚死的人，从成为灵体的那一刻开始，是如何走上恶灵之路的。过程里有美色有金钱，还有人人都贪图的享受。

男人被关在这里，这些重复的画面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几亿遍了。如果孟黯有心想考，他甚至能把画面的细节一个个说出来。

“都五年了，你累吗？”孟黯如是问道。

男人学着他的姿势躺了下来，看着头顶的画面笑道：“有什么累不累的？我没出去经历腥风血雨就能得到他们求之不得的安逸，多好？”

孟黯眯起眼，知道他说的是反语。

他那样的人物，又怎会贪图享受？

他想要的，从头到尾都是自由。

“那你恨我吗？”不知为什么，男人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丝细微的难受。

真是稀奇，交手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从孟黯的口中听出这种情绪。

“说恨吧，感觉太肤浅了，我和你之间的账用一个‘恨’字怎麽能形容？可要说不恨吧，又太假了。所以你以后别问我这么白痴的问题了，我很难回答的。”

孟黯闻言，忍不住勾起嘴角。

这个人啊，还是一如既往，就跟茅房的石头一样，又硬又臭。

“你有想过以后怎么办吗？”这是今晚的第三个问题了。

男人挑起眉，觉得今晚的孟黯有点不对劲。

“你受什么刺激了？”男人说了提出几个猜想：“告白失败了？还是谈恋爱被甩了？”

看到孟黯丢过来的眼刀，男人视若不见：“都不是？那是因为……”

“你能不能闭嘴？”孟黯也毛了：“都没人告诉你，你很吵吗？你要是再说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这话若是让其他人或狩灵师听到，肯定吓得屁滚尿流。可笼子里的男人不仅不怕，反而咧开嘴笑了起来。

“你要想杀我，早几年就杀了，还用等到现在？孟黯啊，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给你说，你这种性子……”

孟黯：“……”

怎么办，这个老头子真的又吵又烦人！

沉默了一阵子，谁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笼子里的男人受不了安静，主动搭话：“说真的，你给我说说吧，发生什么了？这次我保证不插话，安安静静倾听，指不定还能给你出主意呢。”

这话倒是戳进了孟黯的心坎里，他现在缺的就是倾听者。

尸灵界里其他恶灵都心怀鬼胎，如果把自己的弱点告知他们，他们绝对会积蓄力量，等着某一天揭竿而起。这里是他的未来的源地，不能被毁，他还要和江余白头偕老呢。

“我问你，你喜欢过人吗？”

笼子里的男人有点懵逼：“不是，孟黯，我一六十八岁的老头子，你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人？”

孟黯瞪他一眼，起身准备离开，男人连声喊住。

“好吧好吧，看在你的确不好受的份上，我就跟你交次心。”男人说着，声音逐渐沉了下来：“我啊，年轻时候只喜欢过一个人。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温温柔柔，说话的时候小声小气的，我可喜欢她那模样了。那个年代也没什么好东西，我就每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她理我我就高兴，不理我我就去干活，得了工分换了东西我就去送给她。看着她像个小仓鼠一样的吃东西，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孟黯走回原位，躺了下来。

“那时候我以为，我能这样一直跟着她陪着她，可是没想到，有年闹饥荒，她家里人嫌弃她是个女孩子干不了活，没分她吃的，她活生生饿死了。我知道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她正被家里人用席子裹了往山里带。我从她家里人那儿把她抢了过来，掀开席子，看到全身干瘪的她，落了生平第一滴泪。我去山里采了很多好看的花，全部戴在她头上，我不想她走的时候瘦瘦的。挖坑埋的时候，我看到她的手里拿着一颗小珠子，那是我送给她的珠子，她当时说不好看，可是到死了也还握在手里。”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嘶哑，像是台老机器彻底坏了。

“她死了以后，我每天都疯了一样的干活，家里倒是高兴，可爸妈担心得很。饥荒过了以后，我们家的生活慢慢好了起来，而我也阴差阳错走上了狩灵师这条路，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这一算，就是几十年。”

“你去找过她吗？”

孟黯偏头看他，眸里不知盛了什么情绪。

“当然去找了。”男人叹了一声：“可是再也找不到了，当年埋她的地方我记得一清二楚，可是再去看的时候，那里什么都变了。我找不着她，也不知她埋不埋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