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天剑不像其他神器,一旦驾驭不住,伤人伤己,非你能控。”琴中之人劝道,“你还是先顾好眼前,想想怎么解决掉兰丞相。”
“有句话叫贪心不足,自取灭亡。”她冷笑一声。皇宫的夜漫长又清冷,她抚摸着腰间的竹箫,一时兴起想吹一曲,放到唇边良久,又垂了下去。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可再因此迷乱心智。
两封信,一封借着前来探望的兰夫人,一封借着皇帝的封赏一同送来。
“你那个兰丞相和三皇子?”琴中之人饶有兴致的问。闲着无聊看看人界争权夺利好像也挺有趣的。
“三皇子近来联合沈灼,接二连三的打掉了他不少的人。总算他不是太傻,察觉到了这一点,让我探探三皇子的底细。”她看着两封信,轻轻将它们平摊着放在桌子上。两封信的内容截然相反。
“他还不知道,你也是三皇子这边的人。”
“他自以为能控制我,还让我,好好帮帮他那个族妹。”兰丞相大抵是和兰夫人透过什么嘴风,兰夫人到现在也没找过她的麻烦,反而还和她示好。
“他着急了?”
“那当然,陛下对此事持默认态度,他大概也明白了是陛下的意思。”
“所以,他找你,不止是为了打听三皇子。”
“目前来说,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确定能让太子继位。这样,君主都是他这边的人,这些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可陛下如今有意换太子。”
“只要陛下在换太子之前驾崩,就不用担心这些问题了。”
“弑君?”
“太子胆小怕事,他母亲兰夫人胆子可不小。只要稍稍透露一下皇上有意另立太子,你猜她会怎么做?”
“这是皇帝的意思?”
“不。”她扬起嘴角,“这是我自己的意思。”
兰夫人端着药去寝殿探望皇帝,一勺一勺喂他喝下后,掏出帕子擦了擦他的嘴,从怀中掏出几颗蜜饯。
“爱妃还是那么善解人意。”他刚吃完药,嘴里有些发苦,喜欢吃点甜的东西。
兰夫人轻轻倚在他胸膛上,柔声道:“陛下已经许久未召见臣妾了。”
“这不是身子一直不爽吗。”皇帝安抚道。
“那臣妾就先不打扰陛下休息了。”兰夫人道。出去时,她在大殿门口正好和来的羽姑娘打了个照面。羽姑娘抱着琴,象征性的颔首,兰夫人回礼,两人视线交汇时,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皇帝支开左右,单独召见羽姑娘。他看起来有些倦了,无精打采的坐在床上,一只手撑着头。见人来了,懒洋洋的开口问:“如何了?”
“三殿下联合沈将军,将兰相的羽翼除的差不多了。”羽姑娘回道。
“那小子也是个狠人。”皇帝哼了一声,“兰相那个老家伙没找你?”
“找了。”
“找了也是枉然,他还不知道你是谁。”皇帝冷笑一声,“他找你打算做什么,调查老三,除掉沈灼,还是打算东山再起?”
羽姑娘抬眼看着他,他感觉喉咙有些发紧,胸口闷闷的喘不上气来。羽姑娘目光清冷,一点不似平日低眉顺眼的模样。皇帝伸手指着她,嘴里嗬嗬的叫着,就是发不出声音。
“他让我,弑君。”羽姑娘冷笑着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你……”他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
“没想到是我,没想到我会杀你?”羽姑娘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刚才的药苦吗?刚才的蜜饯甜吗?这两个东西其实都没毒,只是在一起吃,就成了毒药。不过放心,不会太快要你的命,你还可以和我聊一会。我在御音阁,他们都喜欢和我聊天,都把我奉为知己,都觉得我是天底下最懂他们的人。”
皇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半晌挤着牙缝,吐出一句:“你这毒妇!”
“皇室无情,都是您教我的,您忘了吗?”
“你放肆!”他挥手打倒旁边的座子,大喊道“来人,来人!”
“别叫了,你亲自支开他们的。就算他们进来,你也没的救,神器博山炉之主精心配的毒药,除了他,天下无药可解。”她冷笑一声,面无表情的说:“我出生那日,天地异象,百鸟齐鸣,曾有算命先生说,不是大灾,就是大福。你喜忧参半,给我取名千羽。
“在这宫中,母凭子贵,我虽是女子,可因为那个预言,你倒也不算薄待。只可惜我母妃傻啊,她居然以为你爱她,便犯了和寻常宠妃一样的毛病,恃宠而骄,目中无人,不交党派。
你疑心重,什么都不信,总觉得别人要害你。后来,伏羲琴现世,除了我,无人可奏响。你欣喜之余,又生出疑窦,怕我有一天背叛于你。于是,你给我喂了毒药。”
皇帝喘着粗气,目光怨毒的看着她:“你害死我,你自己也好过不了。”
“我这十几年,哪一分哪一秒好过过?”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看着窗外模糊的轮廓,“你以我母亲的性命作要挟,你命人教我武功,命我熟记朝中党羽,命我成立御音阁替你收集情报监察百官,命我暗中组建罗刹门替你清除阻碍,命我投靠兰相,做你的暗探。
“可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怕吃苦,每天练功练到夜半三更。我怕黑,每日游走于黑暗之间,面对着那些恶心的嘴脸强颜欢笑。我怕疼,天天还要听你的话,做那些血腥的勾当。若想弹得了伏羲,便要七情六欲都走一遭。来的那些客人以为我善解人意,其实不过是他们经历的那些事我都经历过。可就算如此,我尽心尽力为你卖命,你却不肯放过我的母亲和师傅。”
“你为他们鸣不平?”皇帝撑着冷笑道,“人各有命,我留着你母亲一命,已经对得起她了。”
“你信命?”她有些挑衅似的仰起头,“那你可想过,有一天,会死在我的手里?”
“弑君杀父,大逆不道,你也不得好死!”皇帝怨毒的说。
“我本就不求善终。”她淡淡的说,“你这一生,没有丰功伟绩,也没做过什么善事。临死了,为这个朝廷做点贡献吧。”
他的眼睛渐渐模糊,好像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窒息感越来越强。一缕魂魄被吸入伏羲琴之中,那人意犹未尽的说:“有气运加持,是比普通的怨灵好了些。”
“恢复多少?”
“十之六七。”
“剩下的怎么办?”
“不急,每天枉死的人那么多,总有一天能让我吃饱。”
清儿化身灵蝶飞到琴边:“你让我送的信已经送到了。”
若要太子永世不得翻身,有什么比弑父杀君的罪名更好。届时别说他,就是兰氏一族,也能一网打尽。
“你不走?”清儿问。
她看了一眼到死还蹬着大眼的皇帝,轻声道:“走。”
外面的兵戈声越来越近,三皇子和沈灼带人围住了皇宫。兰夫人见事情败露,饮毒酒自尽,在她的遗物中发现了鸢夫人常用的鸢尾发钗。太子吓得缩在寝宫中不敢出来,沈灼踹开门,将人绑到大殿。
三皇子看着死不瞑目的皇帝沉默不语,半晌跪下身,用手轻轻合上他的眼睛。
“兰夫人已经伏法,末将还要去兰府缉拿兰丞相。”沈灼禀报道。
“多谢沈将军了。”三皇子压着嗓子,缓缓的说道,“弑君谋逆,其罪当诛。如遇反抗,杀无赦。”
“谨诺。”
时年太子谋逆,大不敬,天理难容,为顾及皇家颜面,赐毒酒。兰丞相自缢于家中,府中亲属家丁尽数处斩。三皇子继位,下令彻查兰氏同党,举国同丧,天下皆白。
是夜,新帝秘密召见,开门见山的问:“是你杀的?”
“是我。”她穿着丧衣,淡淡的说,“陛下要将我治罪吗?”
“为何不一早告知于我?”
“何时告知结果都是一样,省的陛下进退两难。”
“剩下的,你打算怎么办?”皇帝问。
“仅凭陛下做主。”她依旧谦卑的回答。
“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陛下肯放过我吗?”她抬头问。
新帝的手不自觉的攥拳,看着她沉声道:“在宫里留着不好吗?”
“新旧更迭,天下难免动荡。陛下只要放出消息,伏羲之主在宫中,便可安稳人心。”
“先皇的那些后妃要怎么处置,兰夫人生前或许透露了什么消息,她们应该有人起了猜疑。”
“陛下只要下令先前受宠嫔妃殉葬,便可解此局。”
“刚一登基便造杀戮,难免落人口实。”
“那陛下将罪名扣在我头上便是。”
“有多少人,知道你的身份?”
她跪在地上,额头触地:“还请陛下,绕过那些人。我保证他们不会泄露一个字。”
“你如何保证?若有万一,便是万劫不复。”
“若有万一,自当以死谢罪。在此之前,还望陛下网开一面。”她恳求道,“我身边,真的没几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