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孩子死了,怎么都是要伤心的。而且听说郑夫人之前的盛宠谁都比不了,许是……一时失了分寸。”
“她觉得自己没了孩子,所有人都要陪她难过。她觉得陛下疼她,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哭闹。这世上,千万别依靠着一个人,也别依赖着他对你的好。一旦他不喜欢你了,你就什么都不是。”她像是在自言自语,摸了摸琴弦,“黎月,你是个老实的姑娘。”
“奴婢被派来伺候姑娘,姑娘问什么,便该答什么。只是姑娘千万莫要同旁人念叨。”
“我谁都不认识,同谁闲聊这些去。”她笑了笑,“你想出宫吗?”
黎月想了想,摇了摇头:“便是出宫了,奴婢也不知该做些什么。我们是被卖进来的,便是出去,也无处可去。”
“这么巧,我也是被卖去御音阁的。”她轻声道,“难怪看见你们便总觉得亲切。”
“惹姑娘伤心了。”她低头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不要我,我也不必在意他们,一个人活的倒是自在。”
正好黎笙回来,手里拎了糕点:“姑娘,奴婢路遇兰夫人,赏了些糕点,姑娘尝尝?”
“兰夫人?”她疑惑道。
“是太子生母,当前宫中除了皇后,便是这位兰夫人。”黎笙小声道,“这兰夫人还是兰丞相的表亲,姑娘若是碰见,万不可得罪。”
“梨香园僻静,这都能遇上,也是巧。”她轻笑一声。
“许是听闻姑娘的名头,想来看看吧。”黎笙道。
“皇后娘娘呢,似是也没听到过她的消息。我还想怎么说我也是暂住宫中,要不要过去朝拜一下。”
“想来是不用,姑娘就算过去怕也是见不着。皇后娘娘身子一直不好,陛下一病,皇后娘娘整日忧心,也跟着病了。而且姑娘若是去了,只怕好处落不着,反倒惹了麻烦。”黎笙见此处没有外人,便道,“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可这管协之权,却是兰夫人的。兰夫人有母家撑腰,又有太子,若无皇后娘娘,这皇后之位,便是她的。”
“所以皇后娘娘不满兰夫人夺权却也无可奈何,兰夫人心妒皇后之位,暗中使绊?”
“便是如此,所以姑娘还明哲保身,方是最安全的。”
她点了点头:“多谢。你说了这么多,要我如何谢你?”
“谢字不敢当,奴婢自跟了姑娘,便是姑娘的人。若是姑娘不嫌麻烦……奴婢们在宫中便有耳闻,说姑娘是天下第一乐师。不知有没有这个福分,能听姑娘弹一曲?”
羽姑娘抚上古琴:“自是可以。有什么想听的?”
“姑娘弹什么都是顶好的,那轮得到我们挑。”黎笙笑了笑。
她随手弹了一曲,倒也不指望两个小丫头听得懂,不过随手满足一下两个人的好奇心。天色渐晚,两个小丫头听完就去忙活饭食。她一个人闲着无事,便在附近随便走走,反正这地偏僻也碰不上什么人。
便是入夏,晚上的风还是有些凉。
一只鸽子飞到她身边,她目光一凝,不觉冷笑,这好歹也是宫里,兰相也是心急了,什么也不顾了。
她将鸽子腿上绑着的竹筒取下来,拿出里面的布条,上面什么字都没有。看来是想问她发生了什么,等她自己写上去。接连损失好几个人,一听见自己入宫,这只老狐狸怕是也察觉了什么,开始心急了。不过他胆子也够大的,居然敢公然放信鸽同自己联络,大抵是觉得皇帝一病,后宫又有兰夫人在,有恃无恐了。
她取下珠钗,在布条上写下:意外,一切如旧,放鸽子回去。她要让那只老狐狸相信自己受诏入宫是个意外,待他放松警惕。宫中行事确实比外面方便,下一步,估计便是让自己想法子保太子登上皇位。纵然外面闹得满城风雨,只要太子继位,天下还是在兰氏一族之手。
忽然草丛似是动了动,她低声喝道:“谁?”
郑夫人依旧是乱着头发,从草丛里探出头,朝她傻笑。
她不觉柔和了些,帮她理了理头发:“怎么又回来了?”
郑夫人似是忘了先前她们刚刚见过,有些委屈的说:“我的女儿不见了,你有没有看见她?”
“没有,找不到就别找了,回去好好休息,你还会有孩子的。”她轻声说。
郑夫人突然生气了一样,甩开她的手:“胡说,我怎么可能不找,你为什么不让我找,你是坏人是不是,是你把她藏起来的是不是?”她困惑的四处看了看,又要往远处走,“羽儿,你在哪啊?”
她见状赶忙拉住郑夫人:“这么晚了,天也黑了,出了意外可怎么好?”
郑夫人不依,甩开她:“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的女儿。她最怕黑了,她找不着我可怎么办?”
她叹了口气:“别找了,您女儿不是在这了吗?”
郑夫人闻言仔细的端详这眼前这个人,半晌,撅着嘴说:“不,你不是,我的女儿会抓蝴蝶,会吹箫,会爬到树上摘果子,会抱着我甜甜的叫我母妃。你不是,不是你。”
她垂下头,一点点的松开手,又抬起头笑着说:“谁说的,她不是在天上看着你呢吗。”
“天上?”郑夫人抬起头看了看天上,“没有啊。”
“天上的那些星星,总有一颗是她。”她随便指了一颗,“看见没有,那颗最亮的,一闪一闪的,再和你打招呼呢。”
“是吗?”她笑嘻嘻的朝天上挥手。
“是啊。”她肯定的说,“夜里凉,回去吧,不然你的女儿该心疼了。”
“诶嘿嘿嘿好啊,她在天上看着我呢。”她蹦蹦跳跳的离开了梨香园。羽姑娘一路目送她离开,独自在风中站了会,回了屋子。
饭菜的香气飘出窗子,碗筷都已摆好,黎笙和黎月看见她道:“姑娘这是去哪了,再不回来饭菜都凉了。”
“闲着无聊,出去转转。”她坐下后道,“坐下一起吃吧。”
两个人赶忙道:“姑娘,婢子怎可同主子一同用餐。”
“我一不是宫中的人,二不是什么主子,不过是个外面来献艺的乐师,没那么多规矩。”她淡淡的说,“这屋子里一共就三个人,还能有谁知道不成。你们站在那我也是拘谨,一起坐下来吃反倒热闹。”
两个人对视一眼,行礼道:“既如此,便多谢姑娘了。”
宫中的饭食自是不必说,都是一等一的好。两个小丫头虽然伶俐,到底还是个十八的孩子,略施好处便熟络了起来。一熟起来,问什么话就好打听多了。
两个丫头替她收拾好床铺:“姑娘,我们两个晚上就在外面守着,有事叫我们就行。”
她脱下外衣:“守什么,睡觉去吧,我睡得沉夜里醒不了。再说晚上睡不好白天也没精神。”
“姑娘,这不合规矩。”
“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不是说你们都听我的吗?”两个小丫头什么也不懂,若真是出了什么事,只怕自己还要反过来保护她们。
“这……”她们犹豫着。
“放心,不去到赵公公那告你们的状,我只是不习惯睡觉的时候有人在我周围罢了。”
两个丫头怯生生的说:“是,那奴婢们就退下了。”
她转身时,黎笙忽然看见她腰间别着的竹箫,好奇道:“姑娘还会吹箫?”
“弹琴弹久了总会乏味,其他乐器多多少少我都碰过。”她一撩衣服遮住了竹箫,“休息去吧。”
赈灾一事圣上震怒,下了圣旨,特命沈灼押送犯人回京。
沈灼听了羽姑娘的话,上了个请罪的折子,说自己未接军令便擅自调兵,缉拿钦差,虽为权宜之计,到底还是有违律法。
陛下未曾怪罪,还赏了不少金银,却也生了疑心。这次名为押送,实为调令。如今沈灼握有兵权,又远在江南,山高水远,这次可先斩后奏,下次便可抗旨不遵。调到京城,诸方牵制,由着他们自己斗,还能省了不少事。
沈灼命随行之人收拾东西,自己来到方莫水门前,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说到:“圣上来了调令,命我赶回京城。你是在此处休息,还是同我一同进京?”
里面没有声音,但沈灼知道她在听,接着说:“随我一同去京城我也好照应你。不过你若是不想去便留在此地,也省的舟车劳顿,去那再适应新地方。”
方莫水想了想:“我和你一起进京。”
沈灼一喜:“你同我一起去?”
“别多想,我是想见见我那个朋友。”她冷冷的说,“如今我在此处没一个熟人,留下做什么,替你守院子吗?”
“朋友?”沈灼愣道。
“你认识,就是在背后帮你出谋划策的羽姑娘。”
沈灼忙道:“我同她不熟,不过泛泛之交。”
“我同她熟。”她淡淡的说,“何时启程?”
“不急,等你收拾好。”
“我没什么好收拾的。”她推开门走了出来,并不看他,直视着前方,“车在哪?”
“门口。”
她头也不回的径直走到门口上了马车,留下沈灼一人门口凌乱。
“将军?”有小斯探出脑袋来看热闹。
“该干嘛干嘛去!”沈灼恼道。女人心海底针啊,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开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