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传的极为迅猛,不到两日便祸及全城。沈灼站在方莫水门外:“收拾一下,我让人带你出去。”
“用不着。”她依旧是冷言冷语。
“这件事没商量。”沈灼难得的对她强硬了起来。
“我说不用就不用。”她顿了顿,“下令封城吧。”
“我让副将午后带你出去。”
“我说不去就不去。你没死之前我死不了。”
之后无论沈灼怎么说话,里面都没反应。他在屋外站了一会,转身离去。不能再拖了,城中的大夫们各个束手无策。死马当活马医,就试试她口中的那个人能不能治得了瘟疫。
沈灼策马来到她口中的赣江,这里还没受洪灾影响。这山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他将信将疑的上山,行至半路,突遇一白衣道童拦路。
“你是何人,为何至此,所谓何事?”那道童看起来不过十一二的样子,却装的有模有样,板着脸问道。
“在下沈灼,前来求药。”他拱手道。
“先生有令,恕不见客。”道童伸手道,“阁下请回吧。”
“为何不见客?”沈灼忙问。
“我家先生见不见客,与你何干?”道童不悦,“速速离去。”
“在下受人之托,江南瘟疫成灾,伤亡无数,刻不容缓,实在不得已才来打扰先生清修。”这地方的主人看起来架子不小,都说越能能耐的人事越多,但愿这人真能如她所说解了瘟疫之患。
“受谁之托,死多少人,都和我家先生无关。”道童面无表情的说。
沈灼拿出玉佩:“那人说只要我拿着玉佩来,便可得解决之法。”
道童盯着玉佩看了半晌,十分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你既有信物,为何不一早拿出来?”
“……一时忘了。”
“行了,和我来吧。”
这道童变脸变得倒是快,沈灼暗自腹诽,小小年纪非学一本正经难为人这一套。
山顶有一木屋,前后种着瓜果蔬菜,门前有一池塘,里面的荷花开的正好,有一老人背对着他们,拿着根竹竿垂钓。
“先生。”道童规规矩矩的垂头行礼,与刚才刁难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沈灼抱拳自我介绍道:“在下沈灼,有事相求。”
“嘘。”那人背对着他们噤声道,“小声点,一会我的鱼都被你吓跑了。”
他们干在那站了半天,看那人丝毫没有想理他们的样子,沈灼不禁急道:“先生,在下真有急事相求。”
那人好像闹小孩子脾气一样,把鱼竿一扔,吹胡子道:“我管你急不急。都说了让你小声点,现在把我鱼都吓跑了,好不容易想喝个鱼汤,都让你搅合了。”
沈灼求助似的看向道童,小道童一副关我什么事的样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假装没看见。
“去去去谁让你把他带上来的,轰下去。”老者挥手道,简直一分一秒都不想看见他。
道童咳了咳,用眼神盯着玉佩,示意沈灼把玉佩给他。
沈灼这才想起来,急忙将玉佩递给老者:“先生,真有急事。”
老者看见玉佩松了口,声音小了些,走过去接过玉佩,瞥了一眼他:“她让你来的?”
“是。”
“求药?”
“是。”
“什么药啊?看你也没病啊。”
“江南突发瘟疫,还请先生施以援手。”沈灼抱拳道。
“瘟疫?朝廷的事?”他笑着摇摇头,“沈老将军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
“那丫头还真是不是麻烦事不找我。”他仰天叹了口气,“朝廷的事我想不管,但你既然拿着这玉佩来了,我也不好不管。这样,你吓跑了我的鱼,午饭之前帮我吊上条鱼来,我就帮你解了瘟疫如何?”
他赶忙应下,上前弯腰去拿鱼竿,却发现鱼竿上不过系了条麻绳,连钩子都没有。他看向那老者,却看见他们一起往木屋里走,不禁高声问道:“先生,这鱼竿没勾,如何钓上来鱼?”
“安心,小事小事,因为这湖里也没鱼。”那老者笑呵呵的说。
“那先生让我钓鱼作甚?”合着刚才半天都是框他,说了半天鱼跑了感情是看他不顺眼刻意找茬,这都是什么人啊!
“我想吃鱼啊。”老者不以为然的说。
“给我玉佩之人说先生欠了她人情,先生却如此为难?”他有些恼火。
“我欠的是那丫头的人情,与你有什么干系?”
“是她让我来找先生要治疗瘟疫之方。”
“功劳归谁?不还是归在你身上吗?我已经看在她面子上给了你个机会,至于你完不完得成,就是你自己的问题喽。”他说完也不管沈灼,在道童的搀扶下进了屋子。
道童看了看外面气急败坏的沈灼,小声问:“先生这么为难他,不怕师姐生气?”
“若真是十万火急的事,她就亲自来见我了。不急不急。年轻人总是心浮气躁了些,就此沉淀沉淀也是好的。”老者躺在摇椅上,十分惬意的拿着扇子煽风。道童拿起炉子上的水,给他泡了杯茶,翻了个白眼:“你是看他趾高气昂的样子不爽吧。”
“是又如何,你不是也不喜欢他吗。他那看着向求人的样子吗?那丫头也是,眼光越来越差,找来的都是些什么人。”老者嫌弃道。
“可师姐从没麻烦过您。”小道童有些担心的道,“怕是真出大事了吧。”
“那丫头聪明的紧,出不了什么事。”老者闭着眼摇着扇子,“我实在不想参与朝廷那些明里暗里的争斗。”
“少在那口是心非,一听说死那么多人您会不管?”
老者睁开眼瞄了他一眼,重重的放下扇子:“人小鬼大的家伙。”
“给你带了炸酥肉。”
老者听见吃的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小道童叹了口气,颇有种这家伙怎么那么不省心的幽怨,好像他们两个年纪应该反过来才对。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照在地上,道童打开门向沈灼招了招手,示意他进屋。
沈灼难免有了几分火气,扭着头不去看他们,拱了拱手。
老者闭着眼躺在摇椅上,手中拿着蒲扇,像是在小憩。过了会,才幽幽开口:“年轻人,你日子过的太顺,没遇见过什么挫折,便不知道如何低头。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他睁开一只眼,见沈灼一直冷着脸不说话,接着问道:“那丫头还好吗?”
“挺好的。”他问的应该是羽姑娘,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是怎么碰到一起结缘的。
“那就好,帮我带句话给她。”老者不知在怀念什么,一时间竟有了几分慈祥,“就说,让她自己过的快活些吧。”
“她过得一直挺快活的。”沈灼说道。多少人可以为她生为她死,天天如同众星捧月一般被捧在天上,怎么会不快活。
“你不知道。”老者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些苦,是藏在心底,说不出来的。她的日子,一天天的过的艰难的很。”说罢他指了指墙边的炉子,“炉子里共五枚丹药,每日一粒,撒在井里,五日之后,若还不好,你来砸我招牌。”
他走过去打开炉子,丹药还带着热气。他将信将疑:“先生不用问问症状?不用去看看?只五枚?撒井里便可?”
老者点了点头。
“不用加点别的什么东西?”
“你以为我家先生是什么人?”道童不难烦的说,“少拿外面那些庸医和我家先生相提并论。即是洪灾便多湿气,尸首腐烂,传播疫病。症状无外乎高热不退,伤口化脓,腿脚生疮,严重者或说胡话或是昏迷不醒,可对?”
“确实。敢问先生到底是何人?”沈灼抱拳问。一个小道童就如此博学,这老者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小子,听说过神器吗?”老者摇着扇子道,“传说啊,这天界有几位神仙,他们有的会炼丹,有的会跳舞,有的会弹琴,有的会算卦,有的会舞剑,有的会画画。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的武器散落人界,被人捡着,奉为神器。”
“神器之一,博山炉?”沈灼震惊的站了起来,一时间失了言语,怔怔的盯着那个炉子。
老者拿扇子指了指它:“传说得神器者可得天下,我机缘巧合得了它,对我来说,却是个麻烦。都听说,这东西能生死人肉白骨,一堆人来我家门口排着队的求药,朝廷的人也来,带着金银珠宝,让我归顺。我烦了,好不容易躲在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你又来了。你说,你烦不烦人。”
“自古责有攸归,能者多劳。先生既得了博山炉,便该为天下苍生考量。”
“年轻,年轻啊。”老者嗤笑。
“不知先生,是否还知道其他神器之主的下落?”
老者看了他一眼,悠悠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沈灼不解,老者敲了他一下:“怎么,说你傻吧,你也挺聪明。说你小子聪明吧,又傻的可以。只有天下第一乐师,才能配得上神器伏羲琴啊。”
天下第一乐师……御音阁羽姑娘。他不可思议的问:“她手里拿个,也是神器?”
“岂止岂止。”老者继续扇着扇子。
天下第一……神器……他喃喃道,猛地抬头。天下第一画师,水墨轩方莫水,莫不是神器丹青笔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