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难民排着队接过吃食，道了谢。发粥的小斯一边搅着粥一边同旁边人小声道：“哎，你没发现最近好像不太对劲吗？”
“是啊，好像难民人少了不少，往常这一锅都不够，如今都发不完。”另一人附和。
“还真是奇了，莫不是其他地方发的东西比咱这的好，都跑去其他地方了？”
“谁知道呢，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能挑三拣四不成？”小斯咳了两声。
“你这是怎么了，病了？”另一人看他脸色不太好问道。
“许是太累了。”突然他手一松，直直的倒了下去。
“哎，醒醒，来人啊！”
沈灼找人要来了粮铺的记录，上面记载了早在半个月之前，御音阁便同他们订购了大批的粮食。那时，洪灾还未发生。若说未卜先知，未免也太厉害了些。
御音阁真的只是取乐之地吗，他们为什么要搅进救灾的事中来，御音阁的掌权者真的是那个妈妈吗，三皇子去那真的只是巧合，他们背后还有什么人？
沈灼一点都不想想这些事，他不想把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揣测的如此不堪。但她真的只是一个苦命女子吗，她同这些事，有没有联系。
“将军，不好了！”他的副将撩开帐子单膝跪地，“城中，生瘟疫了。”
“瘟疫？怎么会突生瘟疫，一点征兆都没有？”沈灼大惊。刚受完灾本就体弱，再加上人员密集，这一传十十传百，要不了多久就能传开，甚至祸及临镇。
“是我们的小斯，不知道怎的，突生高热，一开始没当回事，但后来生病的人越来越多，找大夫一查才知……怕是瘟疫。”副将语气带着悲怆，“而且，发现太晚，怕是已经传开了。”
沈灼拍案：“怎会如此，之前派出去的那些大夫呢，吃闲饭的？”
“不是，他们本来发现了苗条，要回来报告的。”他抬头看了一眼沈灼，犹豫道，“是……是……御音阁拦下的。事发突然各处人手不够，属下便让军医四处转着帮忙。先前他们没了联系，我们只以为是他们救治灾民忙不过来，后来调查才知，是被人扣下了。他们本来发现了瘟疫征兆，正要回来报告，谁知道御音阁突然悄无声息的把他们劫走，这才延误了时机。”
御音阁，又是御音阁，怎么什么事他们都要掺一脚。“那些大夫人呢？”
“已经回来了。不过是个乐坊，我们去要人他们就给了，不敢和军队较劲。”副官接着道，“不过，御音阁扣押那些大夫，许是好意。听回来的大夫说，一开始钦差那边的人也是发现了瘟疫的，不过他们怕报上去上面治罪，便硬生生的压了下来，将生了瘟疫的人一众活埋，我们的人去阻止，还差点被一起埋了。最后御音阁出面，扣下了那些大夫，也没为难他们。可就是如此，仍是没阻下瘟疫。”
“混蛋！”沈灼咬牙道，“克扣赈灾款不说还如此草菅人命，就算有兰丞相护着，只怕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先让大夫们尽力救治，带上人和我去知府拿人。”
“将军，没有军令擅自行动，只怕圣上怪罪。”
“将在外，情况特殊，先斩后奏有何不可？再由着他们闹下去，激起民愤，只怕要生暴乱。”
“将军这话说得在理。”有人在帐外朗声道，闲庭信步般的走进来，“若是需要，本王的令牌可借与将军，等来日本王亲自和父皇禀明缘由。”
“殿下。”沈灼怔了下，拜道，“不知三皇子殿下驾临。”
“将军见外，我本是来这听曲的，没想到还能遇上洪灾。若非亲眼所见本王还真不知道，我朝命官竟是这么个嘴脸。”他扶起沈灼，拿出令牌，“将军为人正直，定不会与那些狗官同流合污。本王还想着同将军借兵拿人，没想到我们想一起去了。”
沈灼犹豫了一下，接过令牌：“必不负殿下所信。”
御音阁中，妈妈读着信报：“姑娘，线人来消息说，沈将军带人把钦差和知府绑了。”
“想也知道，沈灼那脾气，战场上直来直去惯了，哪懂这些花花肠子。”她一边抚琴一边道，“疫情呢，怎么样了？”
“不太好，大夫们都束手无策，有胆小的，都不敢外出诊治，生怕传染。”妈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我还以为他们怎么说都当上钦差了，办事不至于这么不利索，杀了那么多人，居然还是让瘟疫传了出来。”
“这东西，哪里防得住？”
“姑娘，你说他们是不是蠢，这种事一想就是大问题，他们还敢这么儿戏。”
“不是他们蠢，灾情之前也有不少，赈灾来来回回就那几个人，怕都是大同小异。陛下真的不知道吗？是君要臣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君要臣死，他们便躲不掉。”她冷冷的说，“这些年，他这手段也没少用。”
楼下似是有些喧闹，妈妈顺着窗子瞄出去：“姑娘，是沈公子。”
“我就知道他得来找我。”羽姑娘按住琴弦，“晾着，不见。”
“沈将军怕是……不好拦。”
“不好拦也想办法拦住，让他消消气，我再见他。”
待到夜幕初上，妈妈才放沈灼进去。与平日相见不同，今日她站在窗边远眺，没点灯，也没弹琴。沈灼握着剑站在她身后，沉声问：“你到底是谁？”
“你觉得呢？”她背对着他笑了笑。
“仔细想想御音阁成名皆因你这位天下第一乐师，你赚的银钱不少，地位也有，按理说该捧着你才是。你去哪，哪就是天下第一乐阁。那个管事妈妈就是个障眼法，你才是这御音阁真正的主人。”
“还不算太傻。谁和你说的？”她笑了声，“尊夫人？”
“半个月前，你命人在各大粮铺定了足够你御音阁吃一年的粮食，当时，尚未发生水患。”
“错了，当时，就已经发生水患，只是消息还未传出去。”她抬起头看着天上飘下的细雨，“正是烟雨季节，南方潮湿，易发水患，况且这雨多日没停过，想也知道，低洼的山村，绝对不保。”
“那你还当什么都不知道！”
“那我要如何，满大街的说你们看不见的地方有灾情，你们存好粮食，过不了多久这里也要被淹了？”她笑着摇摇头，“只怕都会以为我有病吧。再说，若是雨停了呢？”
“就算如此，你囤了粮食，却也没在第一时间分发下去。”沈灼冷冷的说。
“公子为什么觉得我囤粮食，不是给御音阁囤的，而是给那些灾民囤的？”她反问道。
“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把那些东西分发下去？”沈灼不可置信的问道。
“我又不欠他们的，为何非要管他们吃喝？”
“你看看这外面，饿殍遍地，哭声不绝。里面有刚出生的孩子，有年迈的老人，每日死去的人不计其数！”
“与我何干？”她冷冷的说，“可曾有人可怜过我，可曾有人在绝境中向我伸出手？旁人的生死，与我何干？”
“正因如此，你才更能感同身受，你才知道他们有多绝望，那些东西现在于你而言，不过一只曲子的价钱，你却依旧视而不见。”
“我不是什么善人，不像尊夫人那样看着冰冷却悲天悯人。”她叹了口气道，“我只想我自己好好活下去。”
“为什么要扣下我们的大夫？”沈灼接着问。
“你可以理解为我是在救他们，也可以理解为我是在隐瞒消息。”
“隐瞒瘟疫对你有什么好处？那个钦差又为什么会给你面子？”沈灼看着她，认真的问，“你是兰丞相的人？”
“不行？”她看向窗外，“乱世之中，想也知道，我一个弱女子，若身后无人，怎能建的起撑得住这个御音阁。”
“所以，他们侵吞赈灾款，惹出祸事，你就帮他们隐瞒。可你想没想过那些无辜的人，他们染病未能得到及时诊疗，全是因为那些狗官不好好安置他们，要不然何至于形成瘟疫。可你们为了争权夺利视而不见，置万千生死于不顾，晚上睡得安吗！”
“自然睡的安，别人的生死，与我无关。”她淡淡的说，“沈灼，人各有命。”
“你简直不可理喻！”
“便是如此吧。有这功夫，公子倒不如去外面帮着烧个尸体，好过在我这浪费唇舌。”
“你就不怕我把你当做他们同党一起报上去，你身后的人会保你吗？”
“当然不会，我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个棋子。”她自嘲般的笑了笑。
“既然知道你还给他们卖命。” 他劝道，“现在回头还不晚。”
“沈将军可曾听说过身不由己四个字？”她转过头，静静的看着他，“你如何才能放过我？”
“出面指证兰相，我保你一命。”
“那可不行，奉劝将军见好就收，兰相在朝根基深厚，只凭这件事还动不了他。”她从袖中拿出一枚玉佩递给沈灼，“不若换个条件，赣江不宿山，那的人欠了我一个人情，你拿玉佩去寻他，可解瘟疫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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