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朝中派下来钦差之后,知府便将自己府邸的客房让与钦差暂住。二人都是官场老手,不用说话,眉来眼去那么一合计,一拍即合。赈灾可是个美差事,朝廷重视难民也好糊弄,捞点油水不是什么难事。
两个人狼狈为奸,那些个苦差事自是有手下衙役去做,二人日日在园中消遣下棋,好不快活。
“您说这雨中观花,倒是别有一番风情。”钦差道。
“钦差大人好雅兴。”知府讨好道。
“哎,不敢不敢,附庸风雅罢了。”钦差落下一子谦虚道,“知府大人请。”
“钦差大人请。”
“大……大人,不好了。”小斯连滚带爬的跑到花园中禀报:“不好了大人!”
“慌什么,没看见钦差大人也在吗,仔细冲撞了大人几条命也不够你赔的。”知府低声呵斥道,“敢有闹事者一律按扰乱公务肆意滋事乱棍打死。”
“不是,不是那些难民,是沈将军。”小斯缠着音道。
“这个沈灼,年轻气盛,本来是个人才,只可惜,一点不会变通。”知府向钦差解释道,颇有几分痛心疾首的意思:“我好心提点他两句,反倒被他呛了回来。”
“我也听说过这位少年将军。”钦差啧啧摇头,“让兰相爷头疼许久了。”
“随便寻个由头打发他回去。”知府说。
“他打打打,打进来了!小的们拦不住他。”
知府大惊,怒拍桌子道:“放肆,怎么不早说!”
“真是岂有此理,知府衙门也敢擅闯!”钦差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呦,两位大人好兴致,没扰了两位吧。”沈灼提着剑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一看见两个人居然在这闲聊下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敢不敢,我还说是谁那么大胆子,原来是沈将军啊。听闻沈将军日前娶了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方姑娘,下官还没来得及贺喜。这大雨天的,沈将军不在家陪着娇妻到我们这来干什么?”钦差笑呵呵的打着官腔。
“我没工夫陪你们绕圈子,本将军只问一句,银子呢?”
“实在不是下官不想给,只是你说这赈灾什么都需要银子,难民又一天天的增加,上面拨下来的就那么一点,早就用完了。”
“把账目给我。”沈灼压着火道。
“这……沈将军,下官没记错的话,赈灾一事,怕是和将军无关吧。将军若是怀疑下官,便去陛下那请个折子再说。”钦差拱了拱手,“沈将军常年征战在外,难得回来歇歇,何必让这些糟心的事扰了心情。”
“你们出去看看,难民有多少,每日死多少人,他们可以不死!”沈灼见两个人没有丝毫动容,知道自己是对牛弹琴,气的拂袖而去。临走不忘撂下一句狠话:“阁下只管如此,便看看我能不能参的动你这位钦差大人。”
“哎,还是年轻啊。”两个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沈老将军那只老狐狸怎么养出个榆木脑袋的儿子。”
“可不是,想当年结交党羽构陷方府排除异己那是一件接着一件,也难怪啊,兰丞相在他死后才能一手遮天。”钦差感慨道,“不过也好,不怕武将武艺高,就怕他们有脑子。这沈灼的脾气,只怕是得罪了不少人,省得我们费脑子了。”
“大大大大人,不好了大人”又一小斯来报,知府眉头紧锁十分不悦,“又怎么了?”
“城中似是,闹瘟疫了。”小斯颤颤巍巍的说。
“什么!”
沈灼气饱了出了知府衙门,转头看见难民们似是有序的向一个方向走,不由得好奇,便拦下一人相问:“你们这是去哪?”
“将军府组织人发吃的了,你别拽我,去晚了都被别人抢了你可得赔我。”那人十分不耐烦的道。
将军府?他怎么不知道。他跟着难民群去到城东,确实看见府里的小斯忙忙碌碌的在忙活。
“将军。”小斯远远的看见他,一路小跑来向他复命。
“不是让你们在家保护夫人吗,谁让你们出来的?”他皱眉道。
“是夫人。她说难民要紧,死活不让我们留下。”小斯道。
“这些东西,都哪来的?”水墨轩也没这能力吧,不,依着她的性子,要真是水墨轩出力的话她绝对不会把好处给将军府。
“夫人说,越是耽误死伤越大,一切以难民为先,便让小的们先借军粮和府中银钱用着,若将军问起来,只管去找她。”小斯道。
“行了,忙去吧,夫人有什么吩咐你们照做就是。”他有些头疼的道。之前他不是没想过调用军粮,只是关系重大,若是现在发了战事,只怕不好交代。不过既然用都用了,再去纠结也是枉然,不若便顺其自然吧。
沈灼回到府中,在方莫水门外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敲了估计也是吃闭门羹,但总归能说上几句话。
“谁?”方莫水看见窗外的人影呵斥道。
“我。”沈灼有些尴尬的咳了声,“我是想来和你说,此次之事,多谢了。”
“用不着,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那些难民。”她依旧是冷冷的说。
“后续的事,你不用担心,还有其他人也一同进行救灾,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平息这次水灾。”
“是御音阁吧。”
“你怎么知道?”沈灼吃惊道。
“你莫不是真的天真的以为她们是碰巧?”方莫水冷笑道,“你真以为御音阁只是弹琴取乐之地?你真以为你的红颜知己只是个身不由己的苦命姑娘?那么多粮食你调用军粮还紧张,她们哪里来的?好好查查近日城中各地的粮食购买记录吧。”她原以为那人就算要为她背后之人争权夺利,也不至于真在这件事上如此算计,置那么多条人命于不顾。看来是她想错了,可惜了那琴声。
御音阁中依旧丝竹不断,即使是外有难民,依旧拦不住世家公子吃酒玩乐。
羽姑娘依旧在抚琴,钦差不停的作揖就差跪下了:“羽姑娘,救救我们。”
“我不过一个弹琴的,大人怕是找错人了吧。”她不由得笑道。
“来之前兰相曾交代,若有难处可找御音阁羽姑娘。姑娘能得兰相如此赏识,必是了不起的,同为兰相幕僚姑娘不能见死不救。”
“阁下这话说的有趣,你们的死活与我何干?”她无所谓的说,“兰相手下竟也有如此不长脑子之人。明知道沈灼此人眼里容不下沙子,你们偏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搞这些小动作。明知洪灾不好应对,偏偏中饱私囊。你说你们少拿些也罢了,偏偏贪心不足,只剩那么一点银子够干嘛的,自己找死可怪不得别人。”
“姑娘共有所不知啊,这银子总共就那么一点,每人分分,其实也没多少。”
“你还有理了?”她声音稍稍高了些。
“不敢不敢,谁能想到这还能闹出瘟疫啊。”
“这是洪灾又不是旱灾,本就潮湿,河又湍急。任由那么多尸首腐烂不管,可不就是瘟疫?阁下说自己是不是没长脑子?”
“嗨,这不是一时没想到,不如姑娘冰雪聪明。在下愿把此次所得尽数交予姑娘,只求姑娘帮我们想想办法,若是瘟疫之事传出去,别说这顶乌纱帽,怕是我们的项上人头也不保了。”
“罢了,银子就算了,看在兰相份上,我帮你们瞒上一瞒,只两日。至于日后怎么办,你们自己想办法去。”
“哎,哎,谢谢姑娘。”
待人走后,妈妈关上门欲言又止,羽姑娘看着她轻声道:“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姑娘,瘟疫哪是能瞒得住的,这事只怕不好揽。”
“瘟疫当然瞒不住,这东西人传人,不出几日便能散开,现在找方子配药指定来不及。”
“那姑娘还应下来,若是东窗事发连累了姑娘怎么办?”
“急什么,又不是我们害他们染瘟疫的。”她抬起眼冷笑一声,“我若是他们,最好的办法,便是将染了瘟疫的人处死掩埋尸体。再狠心一些,将与他们接触的人也一并杀了,一劳永逸。反正这些都是些背井离乡无依无靠的难民,没人会给他们出头。他们做起这种事来熟稔的很。”
“可这……”
“心软了?于心不忍了?”
“自是一切听姑娘吩咐,只是……总归是那么多条命……”
“他们真的无辜吗,自己不好过也不让别人好过,打着受难的旗号行着自私自利的事,却偏偏那么多人为他们找理由遮掩。若论富足,官府为先,他们为何不去抢官府?不过贪生怕死欺软怕硬之辈,人啊,就是如此自私的东西,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时候这些小恶得不到惩治,反倒比那些大恶更惹人恨。”她不知想起了什么,说的额外多了些,“再者我说了,现在不剜肉,将来只能断臂。先前险些让方莫水乱了我的计划,这次总要一击致命,不能再给他们可乘之机。”
“只是,沈将军那怕是也有军医。”
“他们那不是还没发现吗,瘟疫这东西蔓延极快,待到他们发现,怕是也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