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积雪呼啸而过,掀起白色的浪。夜色如墨般渲染开来,乌云随风散去,白天融化的雪水重新凝结成冰,今晚的夜更冷了。各个帐子里都加了火炉,热气熏得里面格外的干燥。苏辰每晚都要盯着药,生怕煎药之人不懂毁了方子,遇上腿脚不便的还要兼顾送药,尤其最近两日,回来的格外的晚。
不知哪里飘来浓郁的甜香味,好像镜前涂脂描眉的烈焰美人。一双冰凉的手从身后悄悄的攀上后背,一路滑到脖子。美人在耳边朱唇微启,吐气如兰:“公子,真是好定力。”
回应她的是一把竹箫,架在她脖子上:“想死我帮你。”
“你们男人,就是喜欢打打杀杀的。公子解了我辛辛苦苦的下的毒,我还没说什么,怎么公子倒先生气了?”她朝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竹箫划过,女子翻身站定到他对面,和翎儿一样红衣如火,却多了十分的妖娆,一颦一笑都能撩到人的心坎里,痒痒的。她勾起翕的下巴:“公子如此不解风情,是真不懂,还是看不上奴家?”
“胆子大的我见过,胆子如姑娘这般大的,我见的少也不是没见过。如姑娘这般胆子大又不要脸的,我还真是头一回见到。”
那姑娘不以为意:“女人不坏,男人不爱。公子一早就发现了我,却不叫人,难道不是再等着什么?”
从窗外飞来一只蝴蝶停在那女子肩上,翕盘腿坐于床上,拿下身上佩戴的药囊,开口道:“翎儿提醒我,那个人可能不是看见的。听雨阁可凭香寻人,想必幽兰轩也可以。是你告诉血影宗我昨夜出去的。”
“是又如何,孙宗主又不信我。”她收回手撩了撩头发,“谁让我的人回来说,在某个人身上闻到了和公子一样的药香。”
“你就不怕我杀你灭口?”
“公子忍心杀我?”女子妩媚的笑了,“就算公子忍心,我可不是迟雨落那个功力全无的废人。听雨阁不过凭着修罗道和博山炉勉强在鬼域有一席之地,公子如此超逸绝伦,为何甘心屈居于那个女人之下?”
“永怀素?”提起听雨阁和迟雨落的不屑,还有那个隐隐的怨恨,眼前这个人,应该便是幽兰轩之主永怀素。
那女子掩口失笑:“公子果然好本事,来我幽兰轩如何,幽兰轩可有不少姑娘爱慕公子,早就想一见以诉心肠。”
“免了,我可受不起。”他冷声道,竹箫似利剑划过她的耳边,她闪躲及时,只削下一缕头发。她愣了下,突然笑了:“我说公子一向不以真面目示人,怎么对我例外,原来是一早便想杀我。”
“不然,我还喜欢你不成?”
“公子生气了?”她惊讶道,“是因为我发现了公子的身份,还是说……因为我刚说了迟雨落那个贱人?”
他掷出竹箫,斜斜的插在地上。眼前的永怀素只剩下一摊衣服,她不知何时到了他背后,柔声在他耳边说:“我的话一直有效,幽兰轩的大门永远为公子敞开。”
一阵风从窗子刮了进来,帐子里瞬间凉了许多,方才刺鼻的香气也随风散去。他捡起地上的衣服,厌弃的扔进火盆里。
因四家公子被掳去做人质,李家嫡系子孙也在其中,李家不顾反对,私下相见望月阁,愿以交界之地换取几人平安归来。望月阁得偿所愿,甚是欢喜,瞒着众人达成协议,打算将几人好好送回。
“余毒已去十之七八,之后你们按照方子找药就行了。”他又去号了号脉,见毒清的差不多了,写了个方子交给他们。苏辰依旧低着头,不和他们有任何目光交汇。
周凌恒咳了声,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个……先前多有得罪,见谅。”
“你们死了他们拿谁去换东西,我不过受命行事。”
“公子留步,可否单独说一句话?”苏郁珉叫住他,悄悄问,“我们之前,是否见过?”
他收拾了东西,淡淡的说:“不知道,不过我不记得了。”
苏辰临走前回头,见苏郁珉一直盯着他们,看见他也在看自己,苏郁珉还笑着挥挥手打了个招呼。两个看不清深浅的人在互相试探,幸好这次算是同盟。
许是连日来太累的缘故,今日见翕公子似乎精神不大好,闭门谢客早早就躺床上歇了,连晚饭都没吃。苏辰轻声喊了两声公子,见他没反应睡熟了,在屋子里燃了安神的熏香,轻手轻脚的走到平日放药的地方,伸手想拿放在里面的药粉,好像犹豫了下,收了收手,最后还是下了决心拿走了。
两边已商量好了放人,再不动手,不知道下一个机会在哪里。不能再拖了。
林弦月依旧守在帐外,看见苏辰挥了挥手问都不问直接放了进去。苏辰微微颔首,经过身边时突然一扬手,她只来得及嗅到一丝好闻的花香,便眼前一黑。苏辰在她身上找到了钥匙快速溜进去。
“我带你们出去。”他打开门锁示意他们不要出声。他们点点头,有听雨阁令牌在手,要出去易如反掌,守卫也未加阻拦。几人异常的顺利,以至出了门,还以为是在做梦。
“我们这就……出来了?” 周凌恒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此地不宜久留,我就送各位到这里了。”苏辰,或者说肖云笙抱拳道,“后会有期。”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不了,在下还要去肖家复命。只是希望几位,在算功劳时,提我一句。”
“那是自然。”苏郁珉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问, “肖兄先前同听雨阁的翕公子,是否认识?”
“自然不认识,怎么这么问?”他疑惑道。
“没什么,我还以为,他知道你的计划。”
肖云笙勉强笑了笑:“怎么可能,他要是知道,还能让我活着出来?告辞了。”
苏郁珉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好像想通了什么,转身搭着周凌恒的肩往回走,“走走走他们肯定担心坏了。”
“望月阁那帮人还不得气疯了。”
“可不是,谁能想到肖家的二公子居然能潜进去当卧底,还这么正正好好碰见我们。”
苏郁珉深以为然:“别的不知道,肖家怕是要变天了。肖家老大那个昏庸无才的拿什么和他斗。”
几位公子安然无恙归来自是皆大欢喜,没了人质就没了谈判的筹码,李家据不认账,望月阁打好的算盘就这么付之一炬。
几人商量好将功劳归于肖云笙身上,特意掩盖了他卧底听雨阁的事,只说他如何救人,其余的一概不知。一则这种事可好可坏,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去做了文章,一说在鬼域待过,终究不怎么光彩。再者,这里还有迟家的人,若是为听雨阁或肖家惹去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也觉得不太道德。
望月楼老阁主气的当场摔了杯子,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前来请罪的林弦月:“你年少成才,我有心提拔你,你却给我出了这么大的漏子!功败垂成啊!”
“请阁主责罚,弟子绝无怨言。”她磕了个响头,“弟子实在想不到,听雨阁的人会勾连外人,一时不查,才出了纰漏。”
“谁!”
“跟在翕公子身边的那个苏辰。”
老阁主把椅子捏出来个手印,沉声道:“去请,翕公子来一趟。”
不多时,翕跟着过来,见人人都一脸严肃,笑着问:“这是怎么了?”
“翕公子,不见你身边那个小侍从?”阁主严肃的道。
“他啊,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兴许是有什么事出去了。”
阁主拍着扶手怒道:“胡说!他拿着你的令牌,迷晕了弦月,放走了那些人质!”
“哦?真有此事?”他看向林弦月,这姑娘想是哭过,眼睛还红红的。
“公子还是别和我们装傻充愣的好,他到底是谁?公子以为这事能开玩笑?勾结正道出卖同僚是大忌!”
“一入鬼域,不问来处,这一向是鬼域的规矩。”他从容道。
“意思就是,公子也不知道?”
“不知。”他诚恳的道,“阁主给在下一些时日,在下一定给阁主一个交代。”
阁主冷哼一声:“你还想要几日,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公子在此时如此行为,未免不让人多想。”
“我这几日尽心尽力救治伤患,自问对得起阁主。”
老阁主沉默了半晌,开口道:“公子身为迟阁主首席坐上之滨,我倒不敢怀疑公子,只是这事,到底也怪我望月阁看守不利。来人,将林护法拖出去按规矩处置。”
人越老越精这话还是不错的,他没想到这人挖坑就算了,居然真能对自己人下手,抱拳道:“阁主,此事是我的疏失。若阁主真要怪罪,便怪我识人不清管教不严,与林护法和听雨阁无关。鬼域规矩,若有疏漏犯众怒者,鞭一百,若生继为鬼域之人不再追究,若死则为鬼域之鬼,不连累旁人。在下认罚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