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地牢。林弦月站在帐子外打着呵欠,苏辰远远走过来,提着药箱掀开一角,低头说:“公子命我前来送药。”
“这么晚?”她有些诧异的瞥了一眼,药箱里除了汤药没什么别的东西。
“是,公子说迟了药效就散了。”他回答说。
“进去吧。”林弦月掀开帐子。苏辰下意识的摒住呼吸,走廊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地牢里的四个人看着都睡了,苏辰小声叫道。
苏郁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你不是下午跟在那白衣公子身边的……”
“奉公子之命,前来给周公子送药。”他把药箱放在地上,拿出药递给他。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啊。”苏郁珉接过药之时,苏辰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小声说:“保重自己,我想办法救你们出去。”
苏郁珉睡意散去醒了大半,漆黑的眸子一眼望不到底:“你是谁?”
他微微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肖家,肖云笙。”
因有人质在手,双方休战三日有余,李家不敢贸然行动,望月阁本意也是看上了李家的地盘,并非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只是一直停战,却也有人不愿意,比如血影宗。孙炎雄比上次见时,一身煞气更重,他可不在乎望月阁怎么样,他只想复仇。今日商议战事,他便显得十分不满。还有一直沉默的霁月楼,谁也拿不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树枝的影子由短变长,月亮高悬于空中,翕换了身夜行衣的行头躲在树边,手上拿着竹箫把玩。
“你还是来了?”有人在树的另一边说道。
“不是你叫我来的?”他笑了声。
“此事由望月阁而起,李家并无错处。如今你们扣了人,李家已同意和谈,你们还想怎样?”
“鬼域一向帮亲不帮理,什么时候讲过道理。望月阁想要休战,也要其他人答应才行。”他犹豫了下,说道“白家不该趟这个浑水。”
“那便要我们坐视不理?昱儿,你变了。”
“你认错人了,我是听雨阁的翕公子。”
那人一时无言以对,叹息一声:“当日,是我们不对,不该不听你解释。”
“所以呢?”他眨了眨眼,眼眶有些发酸。十年了,终于等来了一个对不起。
“回头吧,只要你回来,我们既往不咎。”
“我做错了什么,需要回头?”他问道。
月亮躲进乌云之后,天空零零星星飘起小雪。他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手里化成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想对你们直接下手不容易,但从其他上面动手脚容易得多。”
“粮食,水源?”他反应极快,人最重要的就是吃喝,尤其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出了问题基本可以直接认输了。
“从此我们在不相欠,日后相见不必手下留情。”他轻点脚尖飞身数尺之外,树后之人急忙转到另一边,只看见树下两个脚印。
帐子内没点灯,他换下衣服小心的藏到柜子里。终究还是狠不下心,走了一趟。若是自己也能同迟雨落那般拿得起放得下就好了。
“公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被突然出声的苏辰吓了一跳,深吸了口气面不改色的说,“出去寻点药材,我看黑着烛火还以为你睡了。”
“在下刚送了药回来。”
“效果如何?”
“看着似是好了些,不喘了,也不怎么烧了。”
“那就行,歇了吧。”
“公子,在下有些问题想问公子。”苏辰抬头看着他,“公子当日为何救我?”
“闷了两年,终于想问了?”翕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过看你不想死,又好像无家可归,想起我自己罢了。”
“公子这些年帮过这么多人,可这些人未必记得,公子为何还一直施以援手?”
“你帮不帮别人是你的事,别人感恩不感恩,是他的事。我帮了你,你还了我,我自然还会帮你。我帮了你,你不还我,我不记恨,也不会在帮第二次,如此而已。”
“那若是,公子帮过的人,反而害了公子呢?”他小心翼翼的问。
“第一,怪我自己识人不清,不过目前来看还没遇见。第二,这种恩将仇报的人留在世上也是祸害,我会杀了他。”
他蓦然吓出一身冷汗,发现那个人似有深意的看着他,急忙跪了下来:“公子数次相救,属下……不敢……”
没等他说完,翕把他扶了起来:“放心,要是你,看在这两年的份上,我放你一马。”
深冬初雪,压弯了枝条,没过了小腿,出行也变得艰难许多。翕倒没因此清闲,找他看病的不止伤患,还有一些有陈年老病的也在帐门口排起了队。迟阁主一面难求,找她徒弟也是一样。这一看就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没心眼好说话。不过这累惨了苏辰,来回递方子煎药送药。
“多谢公子,我这多年的老寒腿,愣是治好了。”一壮汉得了方子道谢。
“记得近半年不可受凉。”他淡淡的嘱咐,门外熙熙攘攘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孙宗主您有什么事?公子还在里面接诊不让打扰。”苏辰特意提高声音拦住怒气冲冲的孙炎雄,感觉来者不善。
“让开!”他一把推开苏辰,撩开帐子,沉声道:“都出去!”
有人震慑于他多年声威不敢造次,有的人背后势力相当的不管这一套:“孙宗主,凡事要讲道理,有个先来后到是不是。”
“滚!”他挥刀指着那人,“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苏辰极有眼色,给了个台阶劝走了那些人,翕冲他道:“你也出去。”
他目测自己帮不上忙,躬身退去。
“在下得罪了宗主?”他不紧不慢的问。
“你自己心里清楚!昨天晚上你干什么去了?”他把刀插在地上,手握着刀柄冷哼一声。翕心脏猛地停了一拍,镇静道,“在下出去寻些药材。”
“什么药材,你不交给望月阁,自己大冬天出去找,还是半夜?”孙炎雄握紧刀柄,他一个答不好就要拔刀。以他这性子,没当场动手就是给了听雨阁的面子。
“看完伤患回来已经是半夜,再者有些药材只在冬日才有。”
“我们找水源下毒袭击粮草的计划为什么会漏出去?他们哪来的解药?你昨天晚上分明出去见了什么人。”
翕不觉后背发凉,昨天晚上难不成还有第三个人,自己和他都毫无察觉?
“你今日不给个解释,听雨阁也保不住你。”孙炎雄咬牙道。
“在下不知谁和宗主说的这些,还是宗主亲眼看见了,我昨日确实出去找草药了,而且无人可证明。”他从容应对,表现的滴水不漏,“若是宗主执意觉得我私通外敌,我也没办法。”
孙炎雄冷静了下来,盯着他看了半天,想找出丝毫破绽:“你的药呢?”
他打开药箱,指着一株黄色的花:“忍冬,消炎的,就在不远处的河边附近。”
孙炎雄思索半晌,沉声道:“我暂且信你,要是让我知道信错了人,我双倍奉还。”
他出去正好和翎儿打了照面,翎儿看了他一眼,急急地跑进来:“阿翕,没事吧?”
“没事。”他摸了下脑门,都是冷汗。还好隔着斗笠他看不出来。
“你那个小跟班慌慌张张的来找我吓了我一跳,他怎么突然来你这闹事?”翎儿不放心的扫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说,“他不会知道什么了吧?”
“我昨夜……出去见了个人,好像被人看见了。”他支支吾吾的心虚道。
“什么!”翎儿不自觉的抬高嗓门,反应过来捂着嘴坐下,恨铁不成钢的道,“你疯了你这时候出去,我说今天他们吵的不可开交说什么计划有误,是不是和你有关?”
他无奈的点了点头,严肃的说:“但我真没注意有人跟踪我。”
“这倒是奇了。”翎儿也认真起来,“以你的功夫不至于有人在旁边还察觉不到。莫不是不是他们看见的……或是问题出在那边?”
他摇了摇头,懊悔道:“不清楚,我不该这么不小心的。”
“哇你知道就好!”翎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许再出意外了!不然我让小姐和南卿过来骂你!”
“好我错了。”
“你没错我错了!知道你这脾气我就该盯着你!”翎儿气鼓鼓的扯着袖子,“多久了你就这么放不下他们?他们要是对得起你这么待他们我什么话也不说,关键他们对得起吗?”
“我……对不起……”
“算了,也不是来找你问罪的。至于是谁和血影宗透的消息,交给我查。”翎儿觉得自己十分心累,“对了,我之前好奇查了查霁月楼。你猜怎么回事?”
他摇摇头。翎儿见状不再卖关子,无趣道:“你这个人,真是无聊。来的人,是霁月楼金字招牌杀手,一个叫青冥,一个叫黛殊。他们男冠女名,女冠男名,而且好像是一对兄妹。那个叫青冥的,之前好像被李家的人趁人之危给……”
他懂了什么,不可置信道:“李家这么大胆子?谁?”
“李家的那个家主,上梁不正下梁歪。好像当时他们都不知道,只以为是个中毒受伤的寻常女子。这等便宜不占白不占嘛。后来青冥自然不肯放过他们,虽然霁月楼从不因私杀人,但想杀李家的人多的是,随便接了个单子就过来了。”
翕惋惜道:“可惜了这个姑娘。所以他们暂且可以不用管了。”
“对,和咱们没关系,必要的时候帮一下,记个人情就算完了。总之这两天不管出了什么事,你消停些,算我谢谢你了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