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湛走过去,也不上前去瞧床上躺着的李湘湘,在屋子里唯一还完好的一张凳子上坐下来,然后一言不发的看着李湘湘。
屋子里跪了一地的人战战兢兢的,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之后,听得夜湛问道:“还要守在这里哭丧?”
那些丫环婆子哪里还敢多待片刻,从地上爬起来便鱼贯出去了,宋铭将房门掩上,房间里便静了下来。
李湘湘脖子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白绫勒出来的淤痕,更加映衬得她细弱的脖子不堪一折,她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悠悠转醒,眼睛慢慢睁开,长长的睫毛颤颤的,好不可怜,等终于看到坐在面前的夜湛,便眼眶里盈盈含泪。
她这副神态,夜湛熟悉得很,以往她总是以这副模样撒娇,说着所受的委屈,那时夜湛对她尚留几分夫妻情分,她那张脸又实在太具欺骗性,所以从来也没有怎么怀疑过其中真假,如今看来,只觉得令人作呕。
李湘湘西见他不语,便当先道:“殿下,你终于来了。”
夜湛看着她,语气已不如平时那样温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轻蔑:“你作闹了这么些时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你都用尽了,再不来看你,未免显得本宫无情了。”
夜湛这语气,显然是来兴师问罪了,李湘湘本来还使着小性子般的瞧着他,被夜湛的态度一刺,便从床上坐了起来,却仍旧娇弱的撑着床榻,摆出一副可怜模样来,瞧着夜湛。
“殿下无故关我禁闭,难道是有情吗?”
“你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恶毒?”夜湛皱着眉毛瞧着李湘湘,那目光寒沁沁的,就如同射出的两道冷箭,要在李湘湘的身上钻出两个窟窿似的,“你还要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
这不是李湘湘平时面对的夜湛,当然,她也知道如果夜湛真的知道了她指使孙卯的事,肯定也不会再如平时那样对着他,可她不明白的是,孙卯没有供出她来,也已在当场便被射杀,那夜湛是如何知道的呢?
她莫名其妙的看着夜湛:“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湘儿做了什么吗?”
“做了什么?”夜湛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看着李湘湘,冷冷说道:“你对宋锦玉做了什么你自己都忘了吗?”
李湘湘还在猜测她与孙卯的事是不是暴露了,便听夜湛徒然问起宋锦玉那个该死的贱人,立时倒是真有些困惑了,看着夜湛道:“宋锦玉?”
夜湛面容冰冷的看着她,只等着她自己招认。
李湘湘微微坐起来了一些,装出一脸无辜和茫然,“殿下为何突然问起她来了,她不是同那个名叫怀宫的一起私逃了吗,这些殿下都是知道的,过后殿下没有再见过宋锦玉,妾身也没再见过她,妾身纵然恨她背叛殿下,又能对她做什么呢?”
夜湛看着面前的李湘湘,就像在看一条阴险的毒蛇,她竟然能用这么无辜的表情说出这么一番谎话来,看着看着,夜湛的眼中便浮现出一丝嫌恶与憎恨来。
李湘湘被她这样盯着,盯得后背根根寒毛直竖,仍旧兀自强撑着。
房里静了半晌,李湘湘作闹了这些时日,精神也很是不济,又受了风寒,身上正冷一阵热一阵的难受着,浑身冒着虚汗,脸色苍白的与夜湛对视。
“宋锦玉入东宫以来,你不曾生妒?”
李湘湘身为女人,自己的夫君却纳了别的女人作妾,本身为正妻,为夫君纳妾是她的职责,何况夜湛身为太子,宫中除了太子妃,多有几位妾室侧妃,是理所应当的。
但夜湛不应该将对她的宠爱分给别的女人一丝一毫,尤其是那个从不将她放在眼里的北国公主。
可夜湛不仅分了给她的宠爱,还对她越来越不如从前,这一切都是因为纳了那个北国公主为侧妃,她如何会不生妒?
李湘湘凄然道:“妾身身为太子妃,是圣上赐婚,太子殿下明媒正娶的,从与殿下结发为夫妻那天,妾身的心里便只有殿下一人,可殿下心里何止一人?更应问,殿下心里有过妾身吗?妾身为什么不妒?”
“所以你便处处针对宋锦玉?甚至伤她害她?”
李湘湘哪里会认夜湛的指责,她才是受害者,论先来后到,她是夜湛迎娶的第一人,论身份,她是当朝丞相独女,是尊贵的太子妃,若是将来夜湛坐了皇位,她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而夜湛口中的那个宋锦玉又是什么身份呢?
她不过是个亡国公主,本应在国破之时便一起去死,却苟活下来,让夜湛将她带回宫,像个低贱的婢女一样讨夜湛的欢心,与她争宠,与她处处为敌,她恨得理所当然。
“殿下指责错了,妾身不敢认。”李湘湘道。
夜湛气极,怒道:“你还想狡辩!”
“是殿下的错,是殿下硬要将宋锦玉纳进东宫,可她自进东宫以来便处处不服管教,殿下难道不知道吗?她最恨的就是殿下你,她恨你让她国破家亡,她恨你让她屈辱为妾,她恨你让她与心爱之人不能相守,不是吗?”
夜湛听着李湘湘如此细数,一时不知是气还是恨,眼睛都红了,烛火下看来像是要滴出血来,李湘湘笑道:“殿下也会生气,也会恼怒啊,那妾身呢!”
她抓住自己的衣襟,身子往前倾,整个上半身都快跌出床外来,恨极一般看着夜湛,苍白的嘴唇颤抖着:“我亲眼看着自己的夫君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女子为妾,亲眼看着自己的夫君百般纵容明明有深仇大恨的人,你疼她宠她,你是在羞辱臣妾是在践踏臣妾。”
“宋锦玉处处都与臣妾作对,她却能独占着你的怜爱,凭什么?你问过妾身吗!妾身的苦与恨你真正关心过吗?你没有!”
夜湛盯着李湘湘西一双含怒的眼睛,幽幽问道:“你自己难道忘了?本宫为什么会娶你,父皇为什么会赐婚?”
经夜湛提醒,李湘湘突然面容一片空白,她双眼无神一瞬,片刻之后又像是愤恨一般,落着幽暗的光。
夜湛没有忘记,她也没有忘记,她是趁夜湛醉酒之后,与他肌肤相亲一夜,隔日被下人撞见,才能嫁给太子。
那个时候,夜湛并不喜欢她,那个时候夜湛不喜欢任何人,可她实在太喜欢夜湛了,喜欢到不折手段也要得到他。
她如愿了,她不仅如愿了,还怀了夜湛的孩子。
李湘湘更不会忘记的是,那个孩子在她肚子里长到五个月,却因为意外滑了胎,她伤心欲绝,前不欲生,那是她和夜湛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夜湛的第一个孩子,而且是个男孩,可是夜湛却一点也不伤心。
甚至都不曾来过问过她,她在小产之后情绪不稳,又染了风邪之病,调养了数月才终有好转,在这期间夜湛很少来看她,她知道夜湛是还在生气她对他用计,所以才与她有嫌隙,所以她也不怨夜湛。
就连父亲问起时,也从来不表露丝毫委屈。
她以为她的委屈求全能换来夜湛的一丝疼爱和怜惜,然而并没有。
休养好后,她竟再不能生育,夜湛也甚少碰她。
“难道殿下就能因此对妾身怨恨这么多年吗?哪怕妾身失去了与殿下的第一个孩子,殿下也从来不觉得惋惜。”
夜湛不想说自己是否惋惜过,因为一切为时已晚,也不必要。
他只是寒声道:“这些都不是你伤害宋锦玉的理由。”
“妾身如何伤害她了?”李湘湘低低一笑,眼中含着怨恨和眼泪,瞧着夜湛:“殿下说啊。”
夜湛皱起了眉,此时还不是将那些事通通告诉李湘湘的时候,李丞相牵涉的事更为庞杂,夜湛还要一点一点的查清,若是现在说了,因着丞相的关系,即便是他也立时不能拿李湘湘如何。
“那秋儿呢?”夜湛道:“孙卯是否为你指使!”
李湘湘道:“孙卯是谁?妾身不认识殿下说的这个人。”她眼睛一转,仍是愤恨不已,却仍是笑得凄清,“如今殿下没了宋锦玉,又有了一个秋儿,那秋儿比之宋锦玉又如何?”
“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夜湛拂袖起身,对门外道:“来人!”
“殿下想做什么!”李湘湘膛目坐起,又惊又怒的看着夜湛,夜湛却已转过身不再看她。
宋铭领着两个下属进来,夜湛冷声道:“带太子妃去地牢。”
李湘湘还待挣扎,人往后缩到床里,厉声道:“大胆,谁敢碰我,你们不要命了!”
宋铭却不受她任何威胁,朝属下挥了挥手,那两人便上前一左一右将太子妃拖下床。
太子妃披头散发的被人挟持着,赤着脚站在地上,厉声对夜湛道:“夜湛!你究竟要干什么!你怎么可以这么羞辱我!”
夜湛早已几步跨出房去,对她的怒吼充耳不闻。
宋铭带着太子妃,前往地牢。
一路上的人见了夜湛与李湘湘西这个阵仗无不避让跪倒,尽皆吓得抖如筛糠,面如土色。
一行人来到地牢里,太子妃被带到那几个人面前,她看了看那些人,她却一个都不认识,便转身看向夜湛。
夜湛却不看她,只对那几个人道:“可看清了。”
那几人齐道:“看清了,当夜行刺那个女子一事就是太子妃指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