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里都是男子,夜湛安排下去,很快心腹宋铭便亲自领着几个小兵送上了丰盛的饭菜,还有一应药品和纱布。
新军营里给夜湛准备的住所,虽然不如东宫华美,但也可比一般功勋的主屋了。
他的房间很宽敞,分里面两间,中间以屏风隔着,从外面瞧不清里面。
宋铭把东西放在桌上,夜湛从屏风后走出来。
宋铭上前与他抱拳道:“殿下,那名刺客已关在牢中,何时审讯请殿下定夺。”
“这事先交给你办,你仔细审问,一定要他吐出幕后之人的身份。”
宋铭应道:“属下遵命。”
这些见惯了杀场的兵痞,对于折磨人可是个中好手,什么硬骨头落到他们手里,最后都能张嘴。
宋铭将其他小兵丁们都赶走,自己留下来,站在那犹犹豫豫的,像是有话要说,却吞吞吐吐的。
夜湛瞟他一眼,他顿觉遍体生寒。
“还有什么事。”
宋铭审慎再三,小心开口道:“这兵营里都是男子,方才与殿下一同回来的女子,于这兵营只怕是多有不便。”
夜湛道:“太子妃来这兵营如进自家后院一般,你可觉得不便过?”
“属下不敢。”这一句于宋铭来说,份量着实有些重了,太子妃的身份何等尊贵,再借他和这兵营里的人一个胆子,也不敢妄言啊。
“那这个你就敢?”
宋铭迷惑了,难不成太子殿下真对这女子动了意不成?这话怎么一句比一句听起来还怪呢。
“行了,下去吧。”夜湛不耐烦的挥挥手。
宋铭赶紧溜之大吉。
宋铭走后,夜湛却独自一人在原地站了良久,他也在想刚才与宋铭的那几句话,随即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饭菜和药品进了里间。
宋锦玉早已饿得不知东南西北,看见夜湛拿进来的饭菜,眼睛都冒了光,快要忍不住流口水了。
夜湛见她确实饿得狠了,便先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然后走到床榻前弯腰将宋锦玉抱到桌前的凳子上坐好。
“你先吃。”
宋锦玉乖乖的,“那你呢?”
“我先替你处理伤处。”夜湛拿着药品蹲在宋锦玉 脚边,“我还不饿,你的脚伤得太严重了,再不处理,明天你连路都走不了了。”
宋锦玉心中一暖。
夜湛不再说话,蹲在宋锦玉身前,抬起她的一只脚,那脚底糊满了血迹,破了的皮全都粘连在伤口处,看起来形状着实有些可怖。
夜湛头也不抬,手中拿着浸过热水的巾帕子,对宋锦玉道:“会很疼,你忍一忍。”
宋锦玉小声应道:“我不怕疼。”
夜湛便拿巾帕子为她将脚底的血迹都擦干净,刚一碰到她的伤处,宋锦玉便痛得一缩。
夜湛停了停,等宋锦玉缓过来,慢慢地伸出脚来,他又继续擦拭,只是这次力道明显轻了许多。
宋锦玉微微弯着唇,低头看着与她近在咫尺,仔细小心的为她处理伤口的夜湛,心中像裹了蜜糖一般,甜滋滋的。
烛蕊静静的燃烧,偶尔爆出一个花来,便是吡的一声炸开,在一室静谧里荡出小小涟漪。
擦拭干净血迹之后,夜湛道:“把桌上的烛火递给我。”
宋锦玉伸长手臂拿过那盏罩在红色灯笼里的烛火,然后递到夜湛伸来的手里。
夜湛取下灯笼,从托盘里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先在事先备好的酒里浸过之后,又放到烛火上灼烧片刻,然后小心的为宋锦玉挑去破开的水泡。
时间那样长又那样短,像流水一样慢慢地流淌。
夜湛为宋锦玉处理好脚上的伤口,然后洒上药粉,又用布巾包扎好,等两只脚都包扎好后,夜湛抬头,却见宋锦玉睁着一双大眼睛呆呆的看着自己。
宋锦玉回过神来,忽然红了脸,脚也一下子收了回去。
夜湛收拾好药品,连着托盘随意扔在一边,看见桌上的饭菜丝毫未动,便道:“不合胃口吗?”
“不是。”宋锦玉摇头,“我想等你一块吃。”
“我去洗洗手便来。”夜湛站起身,把灯台重新放回桌上,然后便转出了屏风,到外间去净手。
宋锦玉茫然的睁了睁眼。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夜湛的态度突然变得冷淡了,可是脚上的皮肤还留着夜湛手心滚烫的触感啊。
夜湛来到外间,站在铜盆前用温水净手,然后用白巾帕将手上的水擦干净,他的神色很冷淡,对于秋儿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这其间滋生的情愫他又如何不清楚。
正如他所言,现下是事发突然,他只能将秋儿带回军营暂且安置,但却不会长留她在军营里。
既然秋儿不能斩断情丝,那便由他亲自来好了。
夜湛回到里面,在宋锦玉对面坐定,然后道:“可以吃了。”
宋锦玉拿着筷子夹了一些油焖笋尖放到碗碟里,小口小口的吃着,吃完了,又拿勺子去舀了一勺翠玉豆腐,豆腐也吃完了,宋锦玉放下勺子,重新拿起筷子去夹了一片藕香糯米鸭。
糯米鸭做得软糯鲜香,妙的是鲜藕的清香融入鸭肉和糯米里,很好的中和了油腻,吃起来非常可口。
宋锦玉吃得满足,吃完了美味的鸭肉之后,宋锦玉再次朝着佳肴伸出筷子,这次终于将筷子伸进了夜湛面前的菜品里,而且还好巧不巧的与夜湛夹了同一块菜肴。
两双筷子碰在一起,象牙雕的筷子发出小而脆的一声响。
夜湛抬起头来看着她,宋锦玉羞怯的笑着,夜湛便将那只醉虾夹放到她的碟子里。
宋锦玉心满意足的吃着夜湛夹给她的醉虾,然后开口:“明日我便要回京。”
算着时日,素锦的药还有两日便用完了,她需要去尽早备着。而且她要查的事也不宜久拖,须得尽早解决,以免夜长梦多。
“我会派人送你回京。”夜湛放下手中的筷子。
宋锦玉失望撇嘴,都不留我的么。
“我还要吃虾。”
夜湛站起身,“自己夹。”
说完便走出去了,宋锦玉眼巴巴的瞅着他的背影,哼,夜湛你分明就是在躲我嘛!
宋锦玉气咻咻的夹起一只醉虾,把它当成夜湛,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夜间,宋锦玉宿在夜湛的床榻上,夜湛则说要宿在别处,总之就是不会和她同榻而眠的。
宋锦玉躺在夜湛的床杨上做了个梦,梦里夜湛真的变成了一只醉虾,扬着两根长须,走路晃晃悠悠的,对着宋锦玉伸出双手,热切渴求道:“请姑娘立刻将我吃了罢。”
这个梦雷得宋锦玉直接惊醒,醒了想着梦里夜湛那个样子,又忍不住呵呵直笑。
她不知道,夜湛没有离开,而是就宿在了外间的小榻上,听到了她的笑声,夜湛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次日,天刚亮,士兵们早起操练,夜湛和宋锦玉都还未起,军营外便传来一阵喧闹。
过了一会儿,宋铭前来敲夜湛的门,夜湛瞬间便睁开了眼,应了一声,宋铭告诉他:“启禀殿下,太子妃到军营来了。”
夜湛起身整理着衣冠,一边冷哼道:“她来便来了,这也值得你来通报?”
宋铭道:“对方是太子妃殿下。”
夜湛声音冷淡,且不屑:“在本宫看来,还不如能替本宫上阵杀敌的士兵更让本宫看重。”
宋铭于是便不再说话,有些话夜湛若说,他便听,但听多了无益。
夜湛推开门,宋铭站在屋外,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夜湛衣上有一丝褶皱都逃不过他的眼。
他笑得促狭:“这么快啊。”很是一语双关。
夜湛眸光一冷,立马让宋铭闭紧了嘴,夹着尾巴溜之大吉。
夜湛很想砍他的头祭一下旗。
卧房里,宋锦玉也醒了,从床上坐起来,轻轻动了动双脚,感觉比昨日已好了许多,便将鞋子穿上。
夜湛走进来,见她站在床榻边,神情还是刚睡醒的迷糊样,可爱又可怜,声音便不自觉柔了许多:“一会儿让人送上早膳,你用好之后,便叫人送你回京。”
宋锦玉声音低低的应了一句。
夜湛驻足看她片刻,到底还是转身出去了。
那边,一身华贵衣饰的李湘湘带着随从,由宋铭陪着,朝夜湛的房间走来。
恰恰与出门来的夜湛撞上,宋铭朝夜湛行过礼,便退下了。李湘湘看见夜湛,便屈膝行礼,声意柔似三月的春水般,“妾身见过殿下。”
“你怎么来了?”
李湘湘笑容温婉端淑,道:“妾身昨日进宫去向父皇问安,父皇问起殿下很是关怀,着妾身要多替殿下仔细着,我亦许久未见殿下了,这便来了。”
夜湛抬腿越过李湘湘,往练兵场去,一边随口答她:“你也才离军营一日,本宫让你回去是看顾东宫的。”
李湘湘由下人扶着跟随在夜湛身侧,半是羞怯半是撒娇,与夜湛道:“殿下虽觉得才一日不见,但于妾身而言,如已过三秋,只因妾身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殿下。”
夜湛却另起了话头:“丞相近来一切可安好?”
夜湛主动关心父亲,这对李湘湘来说是莫大的关怀,顿时便柔声笑道:“有殿下的挂怀,父亲必然一切安好,妾身谢过殿下。”
夜湛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