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玉女相英气,嗓音纯稚,束发束胸后无人发现女儿身。
真不该是庆幸,还是伤怀。
宋锦玉兀自感伤了许久,没多时,远处走来一人,玉冠蓝衫少年郎,面如温玉,玉树兰芝,一副世间绝无仅有的曼妙皮囊。
想必这厮就是那位北国将军了。
果不其然,他朝宋锦玉做了个揖,慢条斯理道:“下官谢昭见过主子。”
宋锦玉淡淡一笑,和蔼可亲道:“谢大人,一起共事许久,不必行这些虚礼。”
从素锦口中得知,这个谢昭应该是没有见过自己的,如此行事倒是方便了些。
“你喊我主子,未免太过招摇,不如叫我阿锦好了。”
“既然如此,你便喊我阿昭吧。”
他说不客气,当真是不客气,直接在宋锦玉身侧落座。
宋锦玉苦巴巴望了一眼其身后,倒是没见到什么礼物。
想着他着实廉洁,可是宋锦玉的心中却有些落寞。
或许是路途劳顿,他忘记把好东西拿下马车了吗?
宋锦玉决定提醒他一下,“据说你那边的吃食甚好,特别是那福山记的紫薯酥。”
谢昭十分何和气地应了一声,“哦。”
宋锦玉如鲠在喉,干笑,直白道:“不知道谢大人此番远道而来,可带了点那边的稀罕物?”
他垂眸淡笑,隔了好久,才出口道:“没有。”
那天,夏风凉爽,宋锦玉与谢昭在院中沉默了足足半个时辰。
她回到宫中,辗转难眠,几经思考,她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那就是:这位北国将军特别不好惹。
她迷迷糊糊睡着,迷迷糊糊又感觉到自己身侧床榻陷进去一块,下意识睁开眼睛。
只见夜湛正躺在自己身侧,拿眼温柔看着自己。
虽说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这些时日他从未在自己这里留宿。
冷不丁出现,着实吓人。
夜湛好整以暇看着被吓到的宋锦玉,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过来躺好,小心冒了风。”
他的语气温柔,温柔到令宋锦玉怀疑。
长久以来,她一直有一个疑问,到底怀宫和夜湛这两个人是谁在说谎话。
夜湛是太子,他想要得到的唾手可得,自己昏迷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怀宫,而宫里的这些人又说认识自己。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疑问尚未得到解答,夜湛便伸出手臂,将她一把揽了过去。
他鼻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间,宋锦玉有了反应,羞耻般闷在他的胸前。
这一动作,像极了请求主人抚摸的小猫咪,夜湛轻笑出声,摸摸她的头,“睡吧。”
宋锦玉从他的话语中感到疲惫,她稍稍抬起头,从他的身上嗅到了一股香味。
那香味一闻就知道出自女儿身,她的心微不可查刺痛一下。
她不傻,知道这东宫有位惹不得的太子妃,想必他刚从她那里回来?
一想到这些,她本能地泛起酸涩,一把将其推开,“你去别处睡吧,我与人同榻睡不着。”
说完,她翻过身去,不再看夜湛。
夜湛有些摸不着头脑,盯着她的后背看了半晌,“当真要我离开?”
“嗯。”宋锦玉别扭应声。
夜湛没说话,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传来,没多久,这屋内就人去楼空。
宋锦玉转身看向已经空了的床榻,心底涌起一阵失落。
她这是怎么了?
夜湛走出来,恰好碰到素锦,他询问,“昨日她可有出宫?”
“回太子殿下,主子确实出宫了。”素锦有条不紊回答。
夜湛还想再问什么,却见小道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他看看素锦,“你先下去吧。”
“是。”
夜湛沿着月色走过去,只见崔嬷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阿湛,我已经听说了,你把那女人又带回了是吗?”
他一直想方设法瞒着崔嬷嬷,没想到还是走漏了风声,面色上有些不悦。
见夜湛不松口,崔嬷嬷直接质问,“你难道忘记你未报的仇了吗?你把这样的一个女子带在身边,你觉得你父皇还会把皇位传给你吗?”
这话一出,夜湛直接凛眉,“崔嬷嬷,这件事本就不是阿锦的错,日后我会一直爱她敬她保护她,万不会再让她受半分委屈。”
“你!”夜湛转身消失在夜色中,而崔嬷嬷转身想离开之时,却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
她扭转过头,只见是宋锦玉。
没了好脸色,她直接问,“你还有脸回来?”
通过这半个月的了解,宋锦玉多少对自己的身份有了一定的认知,她看向崔嬷嬷,“崔嬷嬷,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我敬你是太子奶娘不与你计较,从
前的种种我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是若是你想打别的主意,就别怪我宋锦玉心狠手辣。”
崔嬷嬷没想到宋锦玉会是这样一种态度,她来不及回嘴,就见宋锦玉回了自己宫苑,一时也没了法子。
回到自己的宫殿,宋锦玉坐在桌前,桌子上是素锦煮好的汤药,她看着看着竟有些出神。
刚刚她听到夜湛说的那些话,心中颇为感动,这半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的悉心照料和小心维护自己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她不是无心之辈,自然知道好坏。
这好坏自然是要和怀宫比,现在看来那人说谎的几率更大一些。
风从窗子外吹了进来,宋锦玉咳嗽了一声,素锦在外殿听到赶紧进来,“主子,可是凉了些?”
“嗯,掩一下窗子。”
素锦关好窗子后走过来,看着桌子上已经凉了的汤药,叹口气,“主子,您即便是不想伺候太子爷,也不必糟蹋自己身子,太子爷并非豺狼虎豹,你若是
不想与他同床,和他说一声便是,为何不吃这汤药呢?”
她不吃汤药,原因有二,一是为了避免和夜湛亲密接触,二自然是为了保全自己。
在这宫中,走错一步那便是步步错。
尤其她还忘记了此前的种种,若是再不小心连命都会没有。
素锦是个丫头,虽然得自己调教,但有些事情她还是不能说得太明白。
“你也去歇着吧,我的身子无妨,明日想个办法把谢昭叫来宫中。”
“这……”素锦有些为难,“主子,他怕是进不了宫。”
“你忘记老铁认识一个伪装术极其厉害的人了吗?”
素锦眼神一亮。
翌日,素锦果真把谢昭给带进了宫,只不过宋锦玉在看到来人后,差点把嘴里的茶水都吐出来。
她生生咽下去,连同胸腔内的惊讶。
这老铁是个粗人,果真是近朱者赤。
一个好好的白面书生郎,如今竟成了一个满脸麻子的太监。
谢昭被弄成麻子脸无所谓,可是堂堂七尺男儿竟然穿着太监的衣服,浑身都别扭。
“主子。”
宋锦玉忍住笑意,将殿内的人都派下去做事了。
“抬起头来。”宋锦玉不再拿捏腔调,直接用女儿声音与其对话。
谢昭猛然抬头,在看到宋锦玉一身粉色宫装后立刻低了头,“主……主子……您……”
“怎么?是我长太丑吓到你了?”宋锦玉来着玩笑,想让他放松些。
“不是,是主子像极了一个人。”
宋锦玉自然知道他指的人是谁。
“北国皇后你可认识?”宋锦玉不想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开口。
谢昭还是骇然,吓得跪倒在地,“我……我……”
看他这样子,宋锦玉也不忍心再试探,走过去将其扶起来,“你没看错,我是北国公主宋锦玉,我找你来是想知道一些旧事。”
谢昭还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愣神看着宋锦玉,“公主……”
怪不得,怪不得那么相像。
“你且告诉我,北国是如何亡的?”
提到这个,谢昭眼中全是男儿热血,“东辰国所灭。”
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般无二。
这件事宋锦玉曾经想从素锦口中套话,这丫头大概怕自己和夜湛撕破脸所以才隐瞒着。
其实,宋锦玉早就有所察觉,所有人似乎都在避开这个话题。
但是,她知道了有如何呢?
她不得不承认,这段时日对夜湛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至于其他,她只想从夜湛口中得知真相。
“你潜入朝廷,为的不仅仅是有个栖身之地吧。”
谢昭被说中心事,耳朵泛红,“我想报仇。”
家国血仇,不得不报。
宋锦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谢昭不解,“公主,你为何发笑?”
“我笑你是个只知打仗的武夫,你有没有考虑过东辰为何会发兵攻打北国,不说别的,我国兵力不比东辰差,更何况我们那里年年防备,怎么偏偏就那时被钻了空子呢?”
“这……”谢昭支吾着,这件事他倒是没仔细想。
宋锦玉继续说,“除非里应外合,不然我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谢昭皱眉,“公主是说有奸细?”
“自然,而且这奸细定然还在东辰国内,说不定就在这深宫之中。”
谢昭心急,“那公主你岂不是很危险?”
“有我在,她不会有任何危险。”
一记沉音落下,宋锦玉所有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他不是出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