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致娴睡觉的时间很长,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是由韩曜代劳,后来她渐渐恢复了一些之后,就能下床活动,能做的事情也多了起来,只是还不能讲一些复杂的句子,仅仅会一些简单的字句,有时候直接不说话,想要什么伸手指一指,或者自己慢慢行动。
韩曜总是耐心地观察,时间一久便基本能明白她想要什么,或者想做什么事。
这会儿,他打算进洗手间接点热水给致娴擦脸,只是刚站起来就被拉住了袖子。
温柔地问:“怎么了?”
床上的人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作势要起来。
“要去洗手间吗?”
她摇了摇头,继续完成这个起床的动作,然后一步一步地朝洗手间走去,韩曜赶紧跟上,小心翼翼地护着,跟着一起进去。毕竟致娴现在怀有身孕,大脑也还在恢复期,万一再出什么事,那后果根本不堪设想,所以他现在完全是无微不至,寸步不离地照顾自己的妻子。
进到洗手间,致娴在门口稍稍停顿,反应了一会儿才走过去取毛巾,可那毛巾挂在钩子上面,扯了半天都没有扯下来,韩曜见状就伸手帮她捋了一下,这才顺利取下。
她像是完成了一件特别大的事情一样,扭头冲身边这人开心地笑,然后又将视线瞄向水龙头。韩曜赶紧帮她调一个适宜的温度,怕被烫着,可她就是想自己动手,又跑去把水龙头关上,然后自己重新打开。
某人在旁边见温度还适合,就没有阻止,看着她把毛巾凑过去打湿,又试探着拧了拧,只是根本没拧干就往脸上贴,流下来的水顺着下巴,脖子,直接进了领口,一下子就打湿了领子和胸口,而且察觉到不舒服,立马撇起嘴,皱起眉头,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他赶紧细声细语地哄:“没关系,我帮你擦一擦。”
然后从架子上取下干毛巾,帮忙擦掉脸上,脖子上的水珠,但衣服湿了一点,她还是不舒服地扯着领口。
“我们出去换衣服,重新换一件就好,没事的。”
半搂半哄地带着人出来,重新换了一件衣服之后,她才终于开心了些。
孟特助来到医院汇报展馆的情况,这会儿展馆负责人就在外面等着,因为头顶的灯掉下来本身就是他们的问题,要么没有定时排查安全隐患,要么就是排查了但没有做到位,韩曜也故意晾了他们这么多天,让对方提心吊胆一段时间,好引起重视并整改,避免以后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展馆负责人对于这次的事件深感抱歉,认错和反省态度都特别积极,当天就闭馆把所有的角落包括天花板都检查了无数遍,之后想见一见韩曜,却一直被拒绝,出面跟他们沟通的就是负责传话的孟特助。
韩总没表态,展馆暂时也不能开,只能紧张地关注着韩太太的治疗情况,希望她平安无事,尽快恢复,不然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这展馆估计也就开不下去了。
终于在几周后的今天,韩曜答应跟他们见面了!
双方就在医院走廊一个没人的角落,负责人又再三诚恳地道歉。
韩曜问:“展馆仔细检查过了吗?”
“嗯,我们从里到外至少做了五遍以上的检查。”
“有专门组建一支队伍负责今后的安全隐患排查吗?”
“展馆一直都有,这次又换掉了几位日常表现懒散,工作不到位的员工,还增加了几位业界有名的专业人员。”
“那就行了,你回去吧,展馆可以开门了。”
“韩总,对于这次的意外给韩太太造成的伤害,我们愿意承担一切费用,真的十分……”
“够了,我们不需要,你们把钱捐给聋哑学校吧。”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那负责人在原地又感激地连声道谢,保证捐给学校的钱一定会立即到位。
致娴脑袋上做手术留下了一块疤,头发也长得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喜欢站在镜子前去看那处伤疤,每次看了都不高兴,但不高兴下次也还是会去照镜子,然后又不高兴。
韩曜见状,就让人买了好几顶特别漂亮的帽子送过来,毕竟她的妻子还是很爱美的。
果然,见到那么多好看的帽子,立马就乐呵呵地一顶一顶去试。韩曜就在旁边瞧着,心里忽然觉得,这个时候的她,快乐和难过的情绪都如此简单,貌似也挺好,不过,还是希望能快一点好起来,他们还要一起等待孩子出生,一起出去旅行,一起经历许多许多的日暮晨昏。
晚上帮致娴洗澡的时候,韩曜突然发现她后背原来烧伤的痕迹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最严重的后颈也是,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来。一面觉得宽慰,这样下次她照镜子的时候就不会因为发现还有一处疤痕而不开心,一面又心疼,他的致娴不应该承受这些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韩曜终于愿意让几位朋友过来探望,秦沐、楚西、筱雨和黎飞羽结伴而来。
突然见到其他那么多人,致娴紧紧地抱着韩曜的胳膊,就是不愿意撒手,眼睛里还流露出紧张和不安。
韩曜搂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不用怕,他们都是我们的朋友。”
筱雨见状,也赶紧打开手里拎着的袋子,“致娴,你看,我可是带了上次咱们一起去吃的那家甜品过来的,上次你还说好吃呢。”
这稍微勾起了一点她的兴趣,轻声问:“甜……品?”
“对啊,来,我先帮你打开哈。”
包装打开后一股甜香扑面而来,于是试探地接过筱雨递过来的勺子,虽然姿势别扭,左手还是勾着韩曜的胳膊,吃之前指着面前这位笑起来很甜的姑娘说:“你是……筱……雨。”
“哇!你还记得我!果然我们是真爱。”说着就想去抱她,但刚刚往前凑了一点,她就警惕地往后躲,筱雨尴尬地停住,最后只得恹恹地缩回去。
黎飞羽没好气地损了句:“致娴大脑受损在恢复期,受不得惊吓,所以你不要一惊一乍的。”
虽然是事实,但黎飞羽这语气让人一点都不爽,就瞪了他一眼。
秦沐也呵呵地凑上前,问:“致娴,你还记得我吗?”
她慢慢把勺子上的甜品吃掉,想了想,“你是……秦……表哥。”
“嗯,那旁边这位漂亮的小姐姐呢?”
“楚……姐姐。”
……
韩曜很无语,虽然医生说现在可以多跟朋友互动,说说话,有助于大脑恢复,但这群人智障似的互动,也不知道会不会让他的妻子变笨,待会儿就去跟医生确认确认,不能让这群人拉低了他妻子的智商。
终于完成了这无聊的“认亲游戏”,致娴突然挖了一勺甜品凑到韩曜嘴边,“你……吃。”
欣慰地摸摸她的脑袋,张嘴吃了下去,“嗯,好吃。”
韩曜的反应让她开心地笑了起来。
后来学校里的老师也带了几个孩子过来,其中就有上次被救了的那个孩子,叫辰辰。他抱着一大罐色彩斑斓的五角星放在床边柜子上,用手语表达:“姐姐,这是我们班的小伙伴一起叠的,希望姐姐能早一点好起来。”
这话表达完,他稍稍顿了一下,又再次比划:“姐姐,谢谢你!”
旁边老师帮忙翻译,辰辰放下手就躲闪着低下了头。
致娴伸手碰一碰小男孩的脸蛋,然后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韩曜紧跟在后面护着,只见她从窗户边的花瓶里挑了半天,最后挑了一朵向日葵。
辰辰眼角晃过一抹明黄,抬起头来一看,原来是一朵开得正好的向日葵。
“笑……一笑。”致娴说。
老师继续帮忙翻译,辰辰擦了擦眼睛,接过向日葵,又真的对致娴笑了笑。
后来其他朋友也都陆续过来探望。
致娴发生意外的新闻当天就爆了出来,因为当时展馆里面还有很多其他的参观者,近一个月过去,好几家媒体都一直蹲守在医院,想方设法地获取最新消息,奈何韩曜防得滴水不漏,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其中有一家记者拍到了几张韩曜带着致娴在外面呼吸新鲜空气的照片,再多就没有了,或者说即使拍到也没有办法发出来。
致娴的许多粉丝以及另外一些知晓的人士,都在为她祈祷祝福,希望她能平安无事。
韩曜今天又带人出去转一转,因为总是闷在病房里也不行。致娴最近的恢复情况还不错,因此他就在考虑要不要回家静养,因为大脑的恢复过程很慢,而医院又鱼龙混杂,很容易混进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致娴一遇到外人,或者出病房的时候,都会紧张地抱着他的胳膊,现在对外界还有一份不适和忐忑。
走到草坪上的时候,遇到一个孩子正哭闹着要回家,“回家”这个词似乎是刺激到了她,于是晃一晃手里抱着的胳膊,问:“我们……有家吗?”
“当然,我们有一栋大房子,想回家了吗?”
她点点头,“想……回家。”
这反应让韩曜心里有了决定,因此把人送回病房哄睡着之后,就去找医生了解情况。
医生说现在致娴的病情已经稳定,回家不碍事,定期过来检查就可以了。
于是,韩曜便决定带她回家。
只不过,现在回去还有一道难关要过,这段时间不管是医院外面,还是住的小区附近,都有好些记者蹲守,他得把人保护好,让她顺利上下车,不要受到惊吓才行。
出院那天,韩曜找了一堆保镖过来,在电梯里的时候,就用外套罩在妻子头上,即使之前已经给她做过充足的思想准备,这会儿还是再强调一遍。
“致娴,你听我说,待会儿会有很多‘关心’你的人问你情况,那些人都没有见过,不过,不用害怕,他们只是‘关心’你而已,我们用衣服遮着,不想看不看就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嗯。”
“做好准备了吗?我们现在要出去了。”
她又向韩曜凑得更近,然后点点头。
于是,小心地将人护在怀里,往停车的地方走去,果然,他们一出现,那些蹲守的记者就拥了过来。
虽然提醒了要照顾病人,请大家体谅,可是只要有一个人急躁了点,其他人就都跟着往前挤。
“韩先生,能说说韩太太现在的情况吗?大家都很关心。”
“韩太太这次受伤会影响她今后的创作吗?”
“请问您与展馆负责人已经达成和解了吗?你们是怎么解决的?”
……
韩曜只回答了一句:“我妻子现在的情况不方便接受采访,请大家体谅,过段时间再回复大家的问题。”然后就不再发表任何观点,只是牢牢地护着怀中的人往前走。
然而,人一多起来就容易乱套,后面的人不清楚状况,只管往里面挤,前方的记者中也有几个急躁地想要获得大消息的人,不然那么多天白等了,所以,韩曜刚刚的话根本没起多大作用。
其中一人手里拿着话筒,越过保镖使劲伸长,见韩曜不说话,干脆就把目标对准致娴,而且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被人挤的,话筒竟从遮掩的外套伸进去,吓得她猛地停下,避开那快要杵到脸上的话筒。
韩曜的脸顿时黑得吓人,冲他问问题无所谓,但绝对不能忍受把目标对准自己的妻子,不说她现在大脑反应不过来,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要是受到惊吓动了胎气,情况恶化怎么办!
于是狠狠地看向那人,眼中是冷气森森的警告,更是把怀里的人护得周全,忍耐着往前走。
但那人竟毫不收敛,继续往前挤,又把目标对准致娴,“韩太太,你现在可以说句话吗?”
这可把韩曜给激怒了,忍无可忍,直接当场发飙,抢过那人手里的话筒,关掉开关,毫不留情地摔在地上。
这举动让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被摔话筒的人又惊讶又生气,“你凭什么摔我的话筒!”
韩曜一语不发,继续护着人上到车里,身后的闪光灯一直接连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