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衙役,但是问的却是冷大夫。
“我自然是将阿月送回了她的房间。”冷大夫不明白苏染为什么突然连这种小事都要过问,但是既然指望着她破案,就索性什么都交代清楚。
省得别人说他们掖着藏着。
“嗯。”苏染点点头,目光再次转向那个衙役,“你接着说。”
“后来,冷大夫发了好大的火,让阿来签字。”衙役心中有些难过,道。
当时的场景,他实在是不愿意再回忆起来。
阿来那孩子素来沉默寡言,但是却是出了名的踏实勤快。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那样沉默的一个孩子,竟然会这样痛哭流涕着求人。
“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么多年以来您将我当亲生的孩子养着,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您真的忍心吗?”这一路上都是沉默着的阿来,就在冷大夫说出那一句“从此以后,你我再也没有任何关系”的时候,突然之间泪如泉涌。
但是冷大夫尚且在气头上,此时怎么能听得进去:“你还有脸这样说!我教出来的好徒弟,竟然想着将我的女儿绑了去!今日你能绑阿月,明日自然也能绑我!我若是再留着你,那岂不就是……岂不就是养虎为患了?”
“可是那些事情不是我做的!”阿来的眼中有着漫无边际的绝望,“师父,您将我养大,难道还不清楚我的为人吗?那件事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想着狡辩!”冷大夫捏着茶杯的手晃晃悠悠地,几乎要将那茶水洒出来,“我原以为我了解你的为人,但是今天看到你怼阿月步步紧逼,我不由得有些怀疑,我平时看到的那个阿来,真的就是真正的阿来吗?”
“还是说,你是故意做出来乖巧的样子给我看,好博取我的信任,实际上做一些穷凶恶极之事呢?”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冷大夫救闭上了眼睛,似乎是不愿意面对这一切。
他一手教出来的徒弟,真的就是这样一个阳奉阴违、城府深沉的人吗?"
“我……我没有……师父,您对我的恩情我始终记着,一刻也不敢忘记,又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呢?”阿来本不善言辞,但是到了感情激动的时候,说话都流利了起来。
“罢了,为师今天也累了。你且速速签了字,我就当做没有你这个徒弟罢了!”冷大夫说着,将已经写好的字据递过去,“阿来,你莫要狡辩了。你说谁会费尽心思那样去陷害你?”
他是多么小的一个角色,他自己心中难道不清楚吗?
阿来清楚,正因为清楚,才在冷大夫发出来质问的时候手足无措:“阿来不知,但是阿来属实没有做过那些事情,请师父相信!”
冷大夫心中微动,似乎是有些不忍。但是他终究是硬下了心肠,将字据又往前递了递:“阿来,签字吧。”
“您……还是不信我?”阿来的额头上面已经出现了一块血迹,可见刚刚那几个磕头的动作都是实打实的。但是现在,身上的痛已经掩盖不住心里的痛了。
他解释了这么多这么久,师父还是不愿意相信他的无辜吗?
到底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徒弟,冷大夫虽然不再相信,但是还是殷切叮嘱,仿佛是要尽了做师父的最后一点职责,希望他这个徒弟能够尽快认识到自己错误、改邪归正一般。
“阿来,为师最后再叮嘱你,你记着,莫要狡辩。等会到了府衙,你原原本本地将自己犯错的过程说出来,认错的时候一定要诚恳一些。虽然已经立了这字据,但是事后,为师还是会尽力为你奔波,对你帮衬的。”
“就当是我们师徒一场,为师最后一次帮到你。”
阿来摇着头,眼泪早已经不知道流了多少遭:“不,师父,您为什么就是不信我……那些事情根本就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莫说到了府衙,就算是到了阴曹地府,我也一样不会认!”
“阿来!”冷大夫摇摇头,“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
“那师父为什么还是不信我?!”阿来反问,眼中不再有光彩,只剩下一片死灰,“您不信我,我倒是宁愿自己死了!”
“胡话!”冷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好心叮嘱你,是怕你受刑,没想到你竟然一点师徒情谊都不顾及!既然这样,你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语罢,他猛地甩了袖子:“签完字你就回房收拾你的东西,之后我再也不管你!从此我这里,再也没有阿来这个人!”
这一段场景颇为惊心动魄,他们几个衙役几次想上前相劝,但是总是碍于人家是师徒吵架,其中一个又是嫌疑犯,因此实在是不方便上前插话,所以只能呆站着看阿来签了字。
“我去房中收拾东西,很快便出来。”他跟踉跄跄地起身,身形因为跪了许久而显得不稳。
其中一个衙役想要跟上去,却见他带着苦笑:“衙役大哥你们放心,我不会跑的。现在已经没有人相信我了,我逃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那眼中嘴角的苦涩,让在场的几个汉子心中忽然一疼。
“你去吧。”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允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那衙没说完,口干舌燥,下意识拿起杯子来想要喝水,却看见旁边阿来的惨状,又想起来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吓得赶紧放下了杯子。
“之后你们等了许久,总是不见阿来出来,正巧我派人来催促,你们便想来催一催,谁知道推开门就看见了这副场景,是不是?”苏染又将原来报信的那个衙役大哥的话在脑海里面过了一遍。
“差不多。”衙役点点头,“之后的事情,苏姑娘您都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烦请大哥再去帮我催一催,那粉末是什么,可有眉目了?”现在,问题的关键就出现在粉末里面。
那衙役领了命,也是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冷大夫,刚刚那衙役大哥说的,可都准确?您还有什么想要补充的地方吗?”
冷大夫刚刚忙着安抚陈如月,但是也将那话听了七七八八,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便摇了摇头:“没有要补充的了。”
“哦。”苏染点了点头,“陈姑娘,冷大夫发火的那一段时间,你在哪里?”
“我在……”陈如月慢慢从冷大夫的怀中抬起头来,目光触及底下的阿来,又慌张缩回去。因为她整张脸都埋在冷大夫的怀中,因此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一直都在房中。”
“在你的房间里面可否能够听到冷大夫发火的声音?”苏染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能……”陈如月犹犹豫豫地答道。
分明是她的家,但是现在苏染陡然问起来,她倒是一时慌乱,因此有些吃不准了。
因此,为保万全,她又加了一句:“但也不很真切。”
“哦。”苏染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就再也没有说话。
大约过了一刻钟,那衙役才捏着那棉布跑回来:“苏姑娘,有结果了!”
随着这一声呼喊,所有人的心跳登时都慢了半拍。
唯有苏染还显得镇定一些:“嗯,说吧。”
那衙役很是谨慎地将帕子放在了桌子上:“是鼠药。”
“原来是鼠药。”苏染起身,“冷大夫,你们家的鼠药,一般都放在哪里?”
“一般都是在杂物间里面放着的。”冷大夫说着,一路带着他们走向了杂物间中。
那门有明显的打开的痕迹,但是众人都以为是阿来前来取鼠药的时候没有处理好,因此并没有放在心上。
苏染进去转了一圈,但是实际上心思已经不在那鼠药上面了。不多时,她从杂物间里面钻出来,面上带着笑容:“你说这鼠药,是阿来自己寻过去的吧?”
“不是他自己寻过去的,难道还是别人给拿的不成?”衙役嘴快,道。
陈如月点点头:“这都不是什么隐蔽的东西,放在哪里,我们都是知道的。”
“哦,你们都知道。”苏染点点头,说话越发隐晦不清。
陈如月只觉得自己心中一惊,暗恨自己多嘴。但是她很快便收敛好了神色,安安静静地站在冷大夫的身边,看起来甚是乖巧讨喜。
她本是想让苏染知道,这阿来是清除鼠药放置的位置的。可是现在怎么听着,苏染这话越说越不对劲?
从一开始她找冷大夫,到现在,苏染的话里话外,怎么都像是有着针对她的意味。
“果然多说多错。”陈如月在心中暗暗想着,“等下就不要说话了。”
陈如月沉默着与他们一起返回阿来的房间里面,这一路上,她发现后院里面堆着一些器械,看起来很是眼熟,一时被吸引了目光,竟然不管不顾地就蹲下来细细查看了起来。
“这本是阿来用来打磨新工具的东西,却不曾想他做了新的工具就做那样的事情……真是罪过。”冷大夫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