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流照的忽然转性,却让蓝玉峰想到那些被控制变得残暴的猛兽。蓝玉峰顿住脚步,冷声回答:“算你还有良心。”有忽然转身,看着流照的眼睛,竟然变的一片白蒙蒙的,他问道:“你可是觉得,此时的你和往日的你不一样?”
流照仰面倒下,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想到了,很多,也,忘了,很多,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死了,挺好!”说完,再无声息。
蓝玉峰叹口气,吩咐道:“人头带走,其他的埋了吧!连同那些士兵,在这里陪着他吧!”
细雨中看似轻描淡写的杀了流照,却在蓝玉峰心中安放了一个危险的信号,如果流照最后的真情流露不是假的,那么他在很久之前就被控制了,就像那些猛兽一样,就像屠龙控制的那些女子一样,只不过他的可能更高级,不是不死不休。所以当初在曲靖的仓卯,后来在淳安的那些内乱,虽然是出自他手,但不见得是出自他本心。
既然有几个人可以被长时间的控制,那么就会有另外的人被这样控制,比如,鹤宁远!鹤宁远或许也会不间断的想起自己是谁,要做什么,但是大多数时间还是被控制的。或者,他更高级,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控制,什么时候不被控制。然后谋划自己的事,一切,就好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甚至黄雀背后还有黄雀。
蓝玉峰和瑟雅一同回邬国,这边负责扔烟雾弹的是左横颜,烟雾弹是申无寐做的,类似瓦斯的一种让人丧失运动能力。早在他们出发之时,申无寐和肖焱就已经到了安国,只等左横颜将人头带到,肖焱将安国和淳安疆域划分,和邬国完成交割,先沿用原淳安旧制,并随之曲靖最新政令修改。
国之将亡,总有忠臣良将,淳安再不济,也是又忠臣,誓死不降。当那些以保卫淳安为毕生使命老臣看到流照的人头,跪倒在地,痛哭不已。流照虽然不配做皇帝,但至少是皇帝啊!国破家亡,以后将再没有淳安这个国号,再没有淳安人!
有袁奇老将军在仰天长叹之后,抽出佩剑自刎,申无寐卧雪剑瞬间飞出,阻止老将军殉国。随后人就飞到老将军身侧,躬身下拜,说道:“老将军三思,天下还有更多的人需要老将军出力拯救,他们陷入更深的水深火热中,随时都会被当做牲畜被害。老将军,我不想求老将军可以效力我们,但请老将军保重身体,只要能救得一个百姓,也是老将军您的恩德,也是我能有幸阻止您轻生的福报。老将军,可好?”
袁奇老将军目光聚焦,水深火热,不要说远处,近处的安国,就连他们自己的淳安,当初因为流照的一意孤行,有多少人至今无家可归食不果腹?
申无寐眼中含泪,说道:“袁老将军,如果我们守着一方天地,可是那方天地里百姓民不聊生,我们守着那样的天地,我们的使命有何意义?”
袁奇看着申无寐,目光真切,没有丝毫上位者的骄傲,只是在想着单纯的要去改变什么,他们是杀了流照,可是流照不应该杀吗?那些因为流照而惨死的人和动物,上天给他们做过主吗?袁奇痛心,却缓缓的跪下,拜倒在申无寐面前,老泪纵横。
流照在安国的一应臣子将士纷纷投诚,因为见证了流照的暴/政,也见证了申无寐这种前所未有的以民为本的治国政策,最主要的是,归降者官升三级,叛出者与流照同论处,不怕死的毕竟不多。
流照的死,几天就天下皆知,竺司在当晚卜卦,要说这些真命天子中,流照是很有分量的一个,忽然被杀,就好像一道美食却少了盐,破坏了整个大局。连带着,瑟雅也不再与他站在一起了,申无寐这个帝王之命,真的很灵验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想做的就都能做成,这是竺司最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们毕竟还在安国,现在安国已经是邬国了,申无寐他们必须要移驾去淳安,淳安一直和西蜀等国鼎足而立,国运百年,到流照这代历经五位帝王,虽然流照还不到一年,仍旧不影响淳安国根深蒂固的国本。但是运势这事,不论是人还是国,一旦衰退将救无可救。假如当初流照没有篡位,而是让淮晔顺理成章的登基,承运国势,淳安或许还有百年气数,但是流照杀伐抢掠,败毁了淳安百年基业。
肖焱和申无寐好几天都没怎么睡觉,许多文书要拟,许多政令要改,忙的焦头烂额,收复之后才能真正是完成疆域的收编,整合到曲靖,各种工作堆积如山。蓝玉峰在这里守卫,蓝纵横带着左旗去淳安打头阵,若是想喘息一下,必须是彻底完成收复,还要是竺司那边暂时不会再动手,还有那些真龙天子的命他们想要救,还有竺司所买卖的昆仑奴人怎么解救,真真是分身乏术。
与申无寐这边紧锣密鼓的张罗吞并人家淳安不同,西蜀的竺司大人这几天确实没什么心情管他们,流照的死和瑟雅的“反水”,打乱了他的计划。本来这计划若是能将他们都聚在西蜀,他的龙元丹就可以炼制了。他甚至想着申无寐若是能傻一回也一道回来,那么他这龙元丹不但可成,天下气运将集于他一己之身,一切都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简直太美好了。
但是,但是啊……一切都毁了……都毁在了那个无论气运还是命格都远超于他的女子!
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外面的真龙们,现在都加在一起,也毫无作用,都不够他烧炉消耗资源的。出兵,西蜀的兵力和将士能和曲靖一较高下吗?答案是,不能!所以,他的秘密部队,要动用了!
鹤宁远和鹤颐白去抄蓝将军府和肖府,虽然两个府里始终人来人往,想不到都是他们雇的人,一天走多少趟,就连看门的人都是一天一换的,说是钱早都给完了,这些人就是每天来打扫一遍房子院子,直接在这里做饭吃完。这等美差,好多人都抢不到。
本来想抓住什么有关系的人作为要挟,却一个有用的都没有。就连开遍天下的蓬辉阁都人去楼空,只有一个人留守看店,一问,也是近几天才来的新人,啥也不知道!鹤宁远听鹤颐白说完,暗暗赞叹他们手段的高明,这一招釜底抽自己的薪真是漂亮,任何人想抓住线索,都无从下手。
鹤宁远这几天还在琢磨一件大事,就是想把华瀚接出来,有了华瀚,他们才等于有了西蜀。否则和乱臣贼子有什么区别,也就什么都做不了。但是竺司……鹤宁远不由抚上自己的胸口,深深叹气。
鹤颐白走到父亲身边,悄悄的说道:“父亲,他真的要将这些人吃,吃了?外面都在传,有这事?”
鹤宁远抬眼看看儿子,微微点头:“这事,为父也不敢相信,却又说不好不信,可是你看他,那可是活了五六十年的人了,除了一头白发,你能在他身上找到一点老态吗?”
鹤颐白犹豫了,要说修行这个东西,都是书上才有,神仙什么的也不是他们凡夫俗子能见到的,可是这个司天台的大人,绝对是拥有他们所没有的能力,甚至不可以用读过的书和学识来解释。可是说一千道一万,把活人吃了就能得到高升的事,实在是难以令人置信。
鹤宁远起身,在自家儿子头上拍一下,说道:“这话,你只能问一次,只能说这一次,之后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不要给自己惹祸,明白吗?”
鹤颐白本来还捂着头有些委屈的看着自家父亲,他自然也是知道这话说出来就是祸,听到父亲这样说还有些后怕,万一这赶上哪个暗卫武功高深莫测的路过,他们爷俩和这国师府也就毁了。
在安国皇宫最后的一个夜里,申无寐放下手里的折子和笔,将灯火拨的更亮些,想着要是有日光灯该多好。等闲暇的时候,许多东西都要改良呢!
申无寐踱步走出大殿,安国是最小的一个国家了,也不是十分富庶,皇宫比晋王府大不了多少,唯独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摆设虽少,却精致无比,浓缩了,却都是精华。就连一支笔,一张纸,都毫无瑕疵,极具美感。她坐在台阶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却想着竺司那里多少天也没见到天日的几个人,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蓝玉峰走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安静的坐在那里,仰望夜空,月色给她周身度上一环银色。她发现有人靠近,转头看见是他,绽开一抹微笑,娇俏却有些疲惫。蓝玉峰心里微微一颤,这傻子为什么要选择一个这样的路来走!
蓝玉峰走到她身边,靠着坐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花花,你知道你选择的这条路有多么艰难,漫长,残酷,无聊,你可能一辈子不能再做自己。而在我心里,只想让你做申无寐,或者申钱。”
申无寐收回视线,看向蓝玉峰,说道:“蓝少将军……”
蓝玉峰打断她:“不要叫我将军。”
申无寐忽然低头浅笑,看着他,觉得如果这条路上一直有他,也真是一件好事,她才不会说,白日想你的样子,梦里有你出现。她想将他留在身边,想成为蓝少夫人,她说道:“好吧,那就峰峰?峰峰,我,申无寐,以后就把后宫交给你了,我就听夫人的话,好不好?以后,天下,时光,岁月,无论何时,我们都在一起。”申无寐眼神灼灼,她竟然是一不小心,就求婚了呢。
蓝玉峰忽然哽住,什么情况?他有些话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就算是牵挂思念也放在心里不说。却想不到,她竟然比自己还要热切。这样一来,他反而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他是想要娶了她,也许从她给申钱当书童时候开始,也许从她在曲靖皇宫杀仓卯的时候开始,但是她要的是申无寐,而不是一个天命皇帝!
此时,他竟然不敢答应。
面对蓝玉峰的犹豫,申无寐忽然有种挫败感,低头苦笑:“你说的真是对,真是无聊,孤独,残忍,寂寞,冷。蓝少将军,我的话永远不改变,你若愿意,就留下来,你若不愿意,亦是天命,我认。”申无寐转身欲走,他日你若回心转意,不要用误会二字,来证明你的无情!
蓝玉峰仍旧是没有接话,也看不出心思,申无寐苦笑深深,站起身,踏上台阶的瞬间,孤家寡人吗?蓝玉峰没有看落寞的申无寐,起身离开,他不是不想看,是不敢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