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犹豫了一阵,迟迟没有说话。
皇后的心里有些着急,便开口催促道:“母后,儿臣方才所说,您可都清楚了?心里可有决断?”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太后捻着手中的佛珠,沉声开口道,眉间的犹豫之色仍然没有散去。
“只是皇后你常年待在宫中,消息闭塞,此次是听信一面之词,那于贵妃是何人你心里也明白,不可偏信。”
言语之中,仍然信任爱重凤芷。
皇后叹了一口气,仍然好言相劝道:“母后,儿臣听那于贵妃说完之后也问了好些宫人,就没有不知道九黎公主一事的。”
“虽然儿臣也不愿意相信那九黎公主真如流言中说的一样不堪,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这皇家颜面已经受了损伤,容不得儿臣信或者不信。”
言下之意,便是哪怕太后选择信任凤芷,为了这皇家颜面也要将凤芷当做牺牲品。
皇后、太后甚至皇上,都应当以皇室为重。
“这……”太后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皇后的这番话说的确实在理,只是相处了这些时日,她觉得九黎这孩子实在是个妙人,懂事又活泼,每次来慈宁宫总能引发好一阵欢声笑语,让人喜欢得很。
一阵踌躇过后,太后实在不愿再见皇后殷切的眼神,到底还是松了口。
“那便把九黎那孩子唤来慈宁宫问上一问,这流言一事也问问她的意见,不可听信一家之言,若是到时候九黎的言辞出了破绽,再考虑将她送出宫也不迟。”
“母后说得对。”皇后松了一口气,毕恭毕敬地应道。
虽然太后并没有直接答应将九黎公主送出宫去,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但只要太后愿意松口,哪怕九黎公主到时候再机智应对,她在旁边再劝诫一阵,太后耳根子软,指不定还是要依了她。
皇后这般想着,便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吩咐宫人去黎明殿内传召九黎公主。
接到传召旨意时,凤芷一时摸不着头脑。
在应声行礼之后,凤芷悄悄地塞给那负责传召的宫人一包碎银,悄声问道:“姑姑可知太后娘娘此番忽然传召我,所为何事?”
那宫人瞥了一眼手中鼓鼓囊囊的钱袋,到底还是收下了。
她凑近凤芷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说道:“奴婢只知皇后娘娘也在慈宁宫中,娘娘似乎向太后娘娘请示了什么主意,大约是关于公主您的,而太后娘娘犹豫不决,这才传召您去慈宁宫。”
“九黎公主此番去慈宁宫须得小心应对,可莫要说错话了,不然会招至什么后果奴婢也无法得知。至于别的,奴婢一概不知,便也无法多说了。”
皇后居然也在慈宁宫?
凤芷的心里顿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多谢姑姑告知,姑姑慢走。”凤芷勉强地笑了笑,随后送走了那负责传召的宫人。
她在黎明殿中简单梳洗更衣,最终还是一个人往慈宁宫而去。
哪怕明知此番前去不妙,她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慈宁宫中。
凤芷一个人来到慈宁宫,进了内殿之后,她往上座一看,果然见太后一旁的珠帘里隐隐约约有一个熟悉的人影,看服制穿戴大概是皇后。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如往常一般给太后行礼。
“九黎给太后娘娘请安,您最近身子可好?九黎近日没有常来慈宁宫陪伴太后娘娘,实在是犯了大错了!”
“起来吧,哀家的身子骨可好着呢,你也无须自责。”太后一脸怜爱地看向凤芷,连忙喊来宫人为九黎赐座。
凤芷坐在木椅上,一脸乖巧的模样。
太后见凤芷这般情态,着实是欢喜得紧,又想到日后得将凤芷送出宫去,一时间又觉得有些失落。
她叹了一口气,还是开口问道:“九黎公主,你可知哀家为何召你前来慈宁宫?近期宫内关于你的流言,你可知道?”
凤芷顿了一下,才轻声答道:“九黎虽知道此事,但宫内流言始终是谣传,偏离事实太多,不听也罢,因而九黎与黎明殿上下宫人并没有理会过这些流言。”
她心里猜得不错,太后果然是为了流言一事才将她传召至慈宁宫内。
若是在回答上行差踏错一步,恐怕造成的后果就无法想象了。
凤芷说完话便低着头在心里想着应对的法子,没有与太后对视。
太后又蹙眉说道:“那流言虽然有七分虚假,但到底也存了三分真实。其他的事情哀家并不是太清楚,但你谋害皇嗣一事却是事实,你可认罪?”
凤芷一愣,忙跪了下来,“不知九黎何时有谋害皇嗣?还请太后娘娘明说。”
难道指的是前些日子撞了于贵妃肚子那事吗?原以为此事是一场乌龙,萧落权都不予追究了,那流言却是愈传愈烈。
果不其然,太后接着开口说道:“前些日子于贵妃传出有孕,那赏花会上孽畜冲撞了她的肚子,我问你,那孽畜可是你养的?”
凤芷心道果然,忙解释道:“太后娘娘,您应当也知道此前于贵妃怀孕一事本就是误会一场,贵妃娘娘并没有真正怀孕。”
“那猫儿也是我捡来的,不知是哪个宫人丢弃的,在宫中流浪并未教化,对此我也没有办法。此事皆是意外,又何谈是我蓄意谋害皇嗣?”
“三人成虎,纵是哀家心里也明白于贵妃那只是个假胎,那扑人的孽畜始终是你手底下出来的。”太后一脸凝重,仍是考虑到了皇家颜面。
凤芷在此时抬起了头,她迎着太后略有质疑的目光,声音清朗。
“太后娘娘,九黎自知问心无愧,又何须惧怕那三人成虎?左不过是一些无关痛痒的猜测而已。”
她一脸坦然的模样,十分落落大方。
太后心想着依于贵妃那个刁蛮的性格,哪怕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假胎,有人冲撞了她她也必定要编排一番。
将谋害皇嗣这种名头安到凤芷的头上,也不是她做不出来的事。
既然皇上都没有因为此事对凤芷进行过任何处罚,她与皇后又何必去操这个心?
太后又重新审视起让凤芷离宫这一决定。
见她久久不语,凤芷一时有些坐不住了。
她咬了咬牙,直接问道:“太后娘娘忽然将我传召至慈宁宫内,又谈起流言一事。不知太后娘娘是什么意思,九黎斗胆,请太后明说!”
太后有些意外地看向了凤芷,沉吟道:“你倒是有些胆识,哀家倒也不是不能明说。”
“你也知道皇后在慈宁宫内,在你来之前哀家已经与皇后商议过,可能要将你送出宫去。至于何时送往何地,暂时还未商定。”
一听这话,凤芷当即愣住了。
“太后娘娘,为何要将九黎送出宫去?那流言只是谣传,九黎并未犯下大错。”
太后默然不语。
良久后,她才轻叹道:“虽然哀家心里头相信你做事有分寸,只是这流言四起,宫里头不安生,已经有损皇家颜面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言下之意,就是偏要将凤芷送出宫去。
凤芷思忖了一阵,开口便打出了感情牌。
“可是太后娘娘,九黎不想离宫。自才女大会以后,九黎连续好几日都来慈宁宫中陪伴太后娘娘,我早已对您生出了感情,九黎如今只愿待在太后娘娘身边专心侍奉您。”
凤芷心里有自己的考虑,景国皇宫是一个最好的信息源,她只有待在宫中才能得到关于于贵妃与萧景和的动向,这样也好歹能给慕苍哲带来一点帮助。
她这一番感情说法倒是奏效了,太后年纪大了,宫内子嗣单薄,还是很喜欢小辈在自己的身边侍奉。听凤芷这么一说,一时真有些舍不得。
“皇后,此事要不还是作罢了?”太后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珠帘,心绪有些动摇了。
皇后自知此事不好,忙沉声开口道:“母后,在九黎公主来慈宁宫之前,儿臣就已经与您谈过送九黎公主出宫的利弊,您应当还记得吧?”
“那于贵妃的性格母后您与我都很清楚,她能来坤宁宫中找我说出此事,恐怕日后也会在宫中兴风作浪,首当其冲的便是九黎公主。此时若是将九黎公主留在身边,不是帮她,而是害了她啊!”
皇后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却也有自己的思量。
毕竟萧落权对凤芷的态度实在是不一般,作为一国皇后,她私心里实在不想自己的夫君要册封一个异国公主为妃,哪怕那只是一个亡国公主。
皇后这一番话倒是点醒了太后。
想要保住凤芷的性命,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她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她坐在上座,沉默良久,方才开口说道:“九黎公主,希望你能明白哀家的苦心。”
凤芷眼瞳微缩,她明白这是太后铁了心要送她出宫的意思了。
事已至此,也再无转圜余地了。
只要太后一提出此事,萧落权哪怕再喜欢她,也不能将她留在宫内。
凤芷心中苦涩,也只能扣地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