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如今是二下清河,这第一次来是为了搜查贪官污吏,而如今来呢就是为了赈灾。
刺史大人姓闫名长掠,在朝廷当了十几年也是历经两代皇帝的老臣,先前未得先帝重用,但也是兢兢业业的办事,丝毫没有犯懒的心思,一心清正廉明本和为百姓造福的信念,也许是自己的这份正直感动了这位上任不过三载的小皇帝。
这两年他一路高升,简直是碾压了一直嘲讽他的上司,甚至于在别的文臣面前,小皇上也十分让他扬眉吐气了一回,亲手将拨款赈灾的事交给他办。
这让闫长掠对皇帝更加衷心不说,他这对公事热情的态度也是只增不减。
“闫大人,上次一别我正想着何时再见呢,不巧您就赶来了,”苏沐卿一边说着一边迎上前,就给闫长掠行了一个晚辈大礼。
闫长掠一见着这般讨喜的后生,更是喜笑颜开,眼睛几乎是笑成一条缝,他也做了一个回礼道:“贤侄,你爹娘还有你岳父岳母我都又去拜访,他们都很想念你们啊,这些都是他们托我带给你的。”接着他将手往桌上一指,桌上摆列着一堆如小山般的礼盒。
到底是自家父母,即便孩子在外边当官做知县,还是觉得自家孩子是在外边做苦力的,身体特别弱肯定吃不消,最应该补一补了。
“带了这么多礼,还真是让闫大人受累了,”苏沐卿客客气气的再次拱手道谢。
闫长掠连忙拜了拜手,表示自己只是受几位好友之拖是应该的,而自己一路上也没拎过半点桌上的这些礼盒,一切都是他吩咐下人去拿的,算不上受累。
“贤侄,咱们还是坐下来谈吧,我这回来并非只为了给你送东西,”闫长掠将礼盒一送到,就开门见山起来,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他是个直肠子的人,最受不了那些聊了半天才接主题的人,即便对方是自己多喜爱,多欣赏的人,也习惯在没说完主题时他和嘘寒问暖。
“哦?”苏沐卿也有所意料了,他忙让身边的阿福将桌上的礼盒都收拾起来,顺便叫来了丫环给他们二人重新沏一壶茶,好让两人坐下来聊个痛快:“闫大人有话请讲。”
待到两人都落座之后,闫长掠才捋须缓缓说道:“贤侄,我听完今上说你与他在东宫曾是同窗旧友?”
“不过是当了几年今上的书童罢了,我那时年纪尚小,什么都懂,先帝所以也是风光得意了几年到后来还不是被贬了,”苏沐卿道。
闫长掠依旧是摸着下巴,沉思片刻之后才言语:“那也是贤侄你的能耐,如今做东宫太子的侍读可是不多了,”他在苏沐卿辞 掉侍读这一职事才当上的官,所以那名小神童也是在人们口中听说,那时也不甚在意。
“今上如今是想起你了,特意叫你和我一起去平阳县管理赈灾一事,若是办得好了,这回京机会可是不远了,”闫长掠和他交代了一下这件事的厉害性。
原本委派道郡县之间的官员,每一年都要回京赴命一次,若是在县里做得好的,都会被召回在中央任职,那可是好差事升官快,所以又不少知县级别的官员都眼巴巴的希望上头能高看自己一眼,就为了能回京。
可是被上头高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别是被皇上高看,有些官员甚至用上了十年才等来了这么一回。
“我一个小官小吏,皇上惦记起我来那确实是不能够,闫大人您可是太抬举我了,”苏沐卿笑了笑,将糕点往闫长掠这边一 推:“不过皇命难违,您先和我说说这是件什么事,这平阳县之前不是早就拨款赈灾过了吗。”
可不是吗,之前平阳县三载不下一滴雨,颗粒无收不说,老百姓被这旱灾闹得更是苦不堪言,就这样传到了京里,所以皇上不得不开仓放粮,并将那笔粮食的款项交给了李家二少爷,这二少爷乃是当朝皇上的小舅子。
可谓是皇亲国戚,之前还和皇上的小叔叔闹过矛盾,两人都不怎么对付,后来传出李二公子人品不行的言论,以至于皇上将这次平阳县放粮一事交给了他,他也是真正做到了什么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将灾粮吞并了一半不说,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平阳县的县令也吞了一半的灾粮,后来将这剩下不多的灾粮发给百姓,两人就当发放过粮食了。可是没过多久这地方有传来捷报,说放粮于事无补,平阳县又死来了好几个人。
所以皇上这回虽然不知道此事的详情,但也猜到了这李二公子人品确实是不怎么好,由此将此事交给了自己最信得过的闫长掠,并叫上苏沐卿一同去赈灾,顺便给苏沐卿一个升官的机会。
“原来如此,这位李二公子我之前也是见过几面,人也是谦逊周到。不过此人过于温和这等开仓赈粮只是怕也是不适合让他做,”苏沐卿端起一杯茶,茶水沾了沾唇。
闫长掠眼下关心的只有灾款的事,想想这比款项如何才能应用道灾民身上,他这次就是要拉苏沐卿入伙的,顺便再给他交代交代几件事之后便要走了。
“哦对了,你既然已经收到消息了,那明日我便带你去平阳县看看,顺便在带你去见见刑部侍郎,此人你也认识吧?”闫长掠将喝完了一半的茶轻轻放回去,撩起袍子便要走。
“刑部侍郎?王大人?”苏沐卿假装摸不着头脑道:“怎么将王大人也给请来了?”
闫长掠本想走的急切心情,突然停下来,和他讲述了一下刑部来的始末:“这不是之前管理债款的事情嘛,皇上觉得此事十分古怪,再加上私吞债款可是大案,必须清楚刑部来,这李二公子皇上的小舅子,可是已经在京里等待处罚了。”
苏沐卿听完会心一笑,点了把头,目送着闫长掠走出门。
他倒是十分好奇,安璟要怎么拖垮他那小舅子,其实关于赈灾这事,苏沐卿字里行间也看出了安璟挖坑的动机。
这李二公子性子柔和,在金陵算是个温良性子了,他极其喜爱读书倒是十分羡慕那些为官的文臣,相反的他也十分鄙视那些个舞刀弄枪的武臣,尤其是那武臣头子安珏,不好好的当个闲散的王爷,就喜欢刀光剑影的在战场上真是没脑子。
李二公子也是直肠子,他看不惯安珏就处处和他作对,这也正好被安璟拿出来做文章,倒也有了他人品不好的言论,这皇妃的弟弟品行不假,可是十分不堪的事情,就是给他们李家人头上蒙羞。
李老爷受不得这种耻辱,非逼着李二上安珏府上请罪去,就在这个时候安璟下了一道圣旨,给李二权利让他去赈灾,就算是给他一个功劳,给李家一个赚面子的机会。
也就这样,李二欣然接受这个机会,并发誓一定好好干,而在这个时候,皇帝再从中挑拨,让债款在中途减上许多,好让那些旁观者偶读怀疑上李二,从此李家这皇亲国戚也就跟着降一个头。
这种事不了解当事人是什么性格的可能还蒙在鼓里,可是苏沐卿是和安璟同食同寝过来的,那几年里,对方不说话光瞥一眼就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他刚才又何尝没有揣测过安璟对于灾款这件事是如何想的呢?可是为了拖李家下水,不惜让全平阳县跟着遭罪,使他对安璟的这一揣测不敢往下细想。
“爱妃?”安璟走过层层幔帐对着寝宫中正在掩面而泣,他连忙走到李贵妃跟前,怜香惜玉道:“爱妃怎么哭了,难道是为了衡弟的事?”
“皇上,”王贵妃一抬眼,更是有一滴一滴如珍珠般的泪水夺眶而出:“皇上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的弟弟真是被冤枉的。”
安璟心疼得忙给她拂去了脸上的泪水:“别哭了,你一哭朕的心就颤,爱妃掉下两滴泪啊,朕就心疼得不行,你可别让朕难受了。”说完一把将王贵妃搂到自己怀中,拿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门外的几名小太监和小宫女有时候会伸长耳朵听,听帝妃他们之间会讲些什么,可如今年轻气盛的小皇帝讲出这几句哄美人的话来,让他们听了不由得脸颊绯红。
和他们一块儿守在门外的高公公也注意到了他们细微变化的表情,咳嗽了一声,不咸不淡的提醒道:“要问说,在这宫里不该听的就不要听,这样才能混的下去,你们几个儿都听明白了?”
“明白了,”几人齐声答道,这声音不高只有他们几个伺候主子的人才能听见,屋里头的二位压根没空搭理他们。
“唉!要说衡弟,朕也是有心无力啊,他账目上多出来了几笔巨款怎么解释,”安璟抱着美人,无奈道:“这要是朕一人知道,那事情还有婉转的余地,可是眼下朝堂上的人都知道了他的事,恐怕也不好收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