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刺史前来检查,这必定是有人对他们贪污行贿进行了通报,不然这位刺史大人怎么审查得如此严苛连暗示给他的钱都不要。
魏礼身边没有徐纪,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怯懦的跪在苏沐卿一旁,身后是几十位衙门中的当差人。
有的都已经被这名刺史的的抽检害怕得颤抖,有的则是一副铁骨铮铮,不做亏心事的状态。
到底将他们告入金陵的会是谁呢?魏礼偷偷的将周围扫视了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苏沐卿身上。
这位大人之前还曾将柳氏一案的奏折上报上去,必然也有这个胆子将他们的贪污受贿的可以证据承报上去,再说此人能中榜眼就说明此人聪明这想要的证据怕是早就握在他手里。
“魏大人,”苏沐卿突然叫住了他,讲魏礼吓得不由得一怔:“这刺史大人前来可是为了柳娘子那件案子?”
“大人您?”魏礼一脸不可置信,这柳氏案子上报的奏折被徐纪给拦下了,府上上上下下的小吏都知道此事,苏沐卿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过苏沐卿若是知道了,也不可能对受伤的徐纪这么好,换做别人早就幸灾乐祸了。
再说徐纪将一切送往京中的信件都拦下来排查过的,苏沐卿要是想往京中送东西,徐纪那边不可能没有回音,也就这样魏礼对于苏沐卿通报朝廷他们在贪污受贿的这份怀疑减少了几分。
“大人,恐怕刺史大人前来并非此事,”魏礼一脸黑线的看着这年轻的后生,总觉得他正如徐纪所说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岂有此理,”坐在案前的刺史将手中的征收税本砸在了地上:“这次的税收记录在册的怎么和往届有所不同。”
这届税收都是苏沐卿挨家挨户的去征收的,他一个人骑着马每过一户人家就划上一笔,但凡划上的都是交过赋税的,所以这次税收的都是真实有效的,容不得一点掺假。徐纪本想在这本账上做些手脚,只可惜还没动手,便已经被人殴打,回家养伤去了。
“大,大人,这是。。。。”黄豆般的汗水划过魏礼的喉间,他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徐纪也没教过他。
“哼,真不知道你们那韦县令是怎么办事的,就这样还当上了颍川通判,我看此事有必要查一查,”刺史吹胡子瞪眼道,他年过不惑却长了一副童颜,这样在官场之中没有威信难以服众,故此他特意留了一把胡子,但留起来也是像极了戏台上贴着画胡子的老小孩。
不论如何发怒,也让人生不出敬畏心来。但魏礼心里有鬼,现在事情败露治安顾不得刺史这般不和实际的官颜表情。
此令一发,朝中派来的各路人员都做好了清点清河县大大小小账簿,人口普查本,就连地方志也挨家挨户的查个清楚。
果然那位前任县令韦大人,与县丞徐纪,县尉魏礼一桩桩一件件贪污受贿,鱼肉百姓的行径都曝露在阳光之下。
徐纪这个还瘫在床上伤员,才刚落的两天清净,朝廷中的人就直接推门来抓他了。
由此他裹着层层纱布,被一人一边捆绑着送出了家门,门外一袭绿色官府的中年男子正目光如炬的看着他,以及那些退居成一圈的百姓目光更是如狼一般,简直就像上前将他撕碎。
“大人,就是他,就是他欺压我们,强行要我们多交税的,还经常与贾员外串通一气,他那儿子欺男霸女,无恶不做。”
百姓们将他的一桩桩一件件的恶行全都抖露出来。
徐纪看着他们,无数双拳头挥舞着冲向天空,似乎是打算攒够了势气,将这一片如洗的碧空给打出个洞来,他们这是在抗议这些朝廷蛀虫可耻的作风。
浑身的疼痛,使得徐纪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之间他眼前的一切尽全是一片黑,脑中嗡声作响,紧接着他腿一软径自被左右两名官差钳着两条手臂送了出去。
待到徐纪再次醒来时,自己已经被送到公堂之上,而身旁一字齐齐跪着魏礼这些同僚,而在堂上的正是刚才穿着绿色官服的中年男子,周围却不见苏沐卿的半点踪迹。
四周手下全不是府衙中人,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徐纪抬头终于将眼前的中年男子看得清楚,这官服被他刻在脑子里,这是京中刺史的官服。
刺史大人自认一派威严的拍了一板惊堂木,准备升堂:“大胆徐纪你可认罪。”
徐纪被问得仿佛萎靡了一般,怔怔的才憋出一句话来:“大人,大人下官。。。。”还不待他说完,身边的一干人等,全都齐齐叹息,似乎他们全都招了。
刺史见他迟迟不说,以为他是不认罪,便又扬了扬他那被胡子装点得有型有款的下巴扬了扬,示意身边的官兵上去将收集来的罪证送到他面前。
而后将食指与中指对其一指,便能将心中速记的罪证脱口而出,这一件件的肮脏的往事就如一根刺,扎进了徐纪的心里,不一会儿这无数根罪恶的刺将他扎得满目疮痍。
“徐纪啊,徐纪你当初考入进士,为的就是当官为民办事,你当年在京中的老恩师曹尚书就是这样教过你的,没成想你这些年没升迁,反倒在这边陲小地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你这简直是给你那老恩师蒙羞。”
这位刺史大人始终保持着,若是遇上后生一定要循循善诱的教导,好让他成才上进,不管对方听不听,他的话也就搁置在这里。
“哼!那曹尚书现在还没衣锦还乡呢?”徐纪刚包扎的伤口被这一番折腾,已经全都裂开来了,浑身泛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但他已顾不得如今周身的疼痛,摆出一股子不屑的劲头。
“我当年位列进士前三甲,却不想说了一句怠慢的话,竟被他给我分配到这个偏远的小县城当一个县尉,一个县尉啊!七品都不如。”
徐纪说是早已面红耳赤,一口白牙死死的咬住腮帮子,不让自己过于冲动,他回忆起当年曹尚书的那一副嘴脸,便能怒火中烧:“我离京送了一盒月饼过去,哪知一出门口,那盒月饼竟好巧不巧的落到一只看门狗的口中,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名次不如我的,不是在京中当差就是去了富庶之地,当了县令。”
“这些门生大多都用了关系,或是金钱买通了我的这位老恩师,唯独我还脸憨笨的什么也不给,妄图他能给我一个好职位,懂得贿赂,接受贿赂。”徐纪抬头一笑,盯着公堂之上的刺史:“大人,这就是这位老恩师对我的教导,你看我不是学得很好吗。”
刺史听了徐纪的这番话,脸都被气绿了,当时惊堂木一拍:“本官只问你认不认这些个罪行,没问你别的。。。。”他顿了顿似乎有些后悔刚才劝道这位后生的这番话。
又道:“既然你已认罪,来人啊,将堂上一干人等押入大牢听后发落,”宣布完,刺史起身一阵风似的,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也就这样,这些人被官差全带入大牢中,这大牢常年没有修整一股子湿气缠身,直叫人不适应,魏礼看着灰溜溜的四周,突然后悔之前没将这大牢修整一番,他撇过头看着瘫软在一旁,叼着稻草的徐纪:“徐大哥,咱们真的完了。”
徐纪叼着稻草没有回答,他早就想到会有如今这个局面,所以他如今出了事业保持着这般坦然:“人生在世,难免一死,大不了下辈子清清白白的活着。”
“徐大哥,你是不是后悔了呀?”魏礼说道,不过到了这个时候谁还不是后悔的呀,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牢中人没有哪一个不垂头丧气,都后悔着呢。
“后悔又有什么用,咱们乐也享了,福也受了,比那些饱经风霜,最后还不得善终的人可是好多了,只不过就是死的的理由难听罢了,”徐纪一片释然道,他现在正想着他将曹尚书的罪行都告诉了这位刺史大人,他会不会也一同上报给皇上。
反正他以后不是一死就是不好过,他必须拉一个垫背的,这个人必须得是他那老恩师。
魏礼看着徐纪这一脸泰然的表情,仿佛他们所受的一切罪名都不是自己的一样,他也极其崇拜他这位徐大哥,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急也不慌。
“两位大人,受苦了,”牢门外苏沐卿拿着食盒对徐纪他们道,而他身旁正立着两名捕快,都是朱捕头手底下的人,他们出身干净,一路走来本本分分做事,丝毫没有贪图百姓的一文钱,因此刺史将他们和苏沐卿划为局外人之列。
徐纪不像魏礼这样一遇到问题,脑筋要三百六十度才能弄明白,他见到苏沐卿身后的两名捕快,也便知道了朱捕头投诚的事,以及是谁往京中通风报信。
能将朱捕头笼络而来,为自己所用,这样的人又怎么没有办法,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将那份检举的信件承到金陵的呢,他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处心积虑了这么多年,最终栽在了这名他瞧不上的后生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