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全府上下开始在背后议论起顾心媚害赵妙摔下马的这出事件来,虽不敢再当事人面前议论,但单看对待顾心媚的那种眼神,也同以往大相径庭。
更有几个受了吓唬的胆小丫环,每每盯着顾心媚稍有异动就跪地求饶,生怕她们面前这个女人能将弄死他们似的。
这让顾心媚很是郁闷,心里有苦说不出。不过她在这件事情上,还是个闷葫芦,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是夜里暗自抹泪,第二天跟个没事人一样正常生活。
雁儿却没她这样沉得住气,小丫环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心里想什么脸上就能跟着做什么样的表情,如今她同她家小姐一体,被这家人冷落排挤,寒了心终于忍不住在顾心媚面前流了几颗黄豆大的泪珠。
眼下顾心媚也是顾不得自己了,连忙替雁儿抹了把泪,柔声劝道:“哎呀,咱们家雁儿怎么哭了,再哭可就不好看了,是不是受委屈了?”
雁儿听着顾心媚这一番劝,心里更是五味杂陈,哭红的那双乌溜大眼看着她:“小姐,这里都不欢迎咱们,咱们还是回老爷那吧。”
顾心媚将雁儿脸上的泪水擦净,鼻子不自觉的一酸。心想:回娘家?不行,这时候铁定不能回去。
于是摇了把头,对着雁儿脑门轻拍了一下:“这种时候咱们若是走了,那不就证明了咱们是做贼心虚,到时候即便不是我们做的,他们也会一杆子打死,认定罪魁祸首就是我们,有理也说不清了。”
可是眼下,他们就是认为将赵妙害成这样的就是顾心媚啊,这件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吗?雁儿和苏沐卿一样,十分了解顾心媚是怎样的人,也相信她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害人性命的狠事。可这又不代表其余人能相信。
顾心媚刚刚一腔热血所说出的,这堆愤慨激昂的话还未消化进雁儿的心底,她自个儿便蔫儿了,恹恹的坐在椅子上,暗自叹了一口气。
苏沐卿刚对着赵妙表明态度回来,便瞧见这对主仆互相安慰的场面,便径直走了进来,俯身脸贴在顾心媚面前,笑脸嘻嘻的道:“哟,夫人啊,门前的那可银杏叶可是你哀叹掉的?”
雁儿听闻,正伤心却被苏沐卿来了这么一出给逗乐了。
只因之前顾心媚这唉声叹气的习惯养成太久,苏沐卿见此便拿门前开始发黄叶子的银杏打趣道,夫人每叹一声气,树上的叶子便会掉下一枚,等到叶子都掉完的时候,她也就离郁郁而终不远了。
这虽是玩笑话,但顾心媚听得出来,苏沐卿这是在盼她死。
待到顾心媚也瞧出他这话的意思,伸手掐了一把苏沐卿来不及逃脱的大腿。
见着他呜咽的叫疼,顾心媚这才心满意足的松手,总觉得被他这么一闹心情好了大半。
就连一旁的雁儿看着他们俩夫妻的小打小闹,刚才消极的情绪也减淡了些,她们被夫家这么欺负,总归还有苏沐卿这个疼媳妇的站在他们这一边,这颗心也安稳不少。这才躬身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房中独留苏顾二人,没了雁儿这颗软肋,顾心媚总算是可以释放了在心底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一把抱住苏沐卿,眼眶中的泪水如雨下,径自哭了起来。
苏沐卿无防备的被她这样一抱,险些没站稳同她一块摔倒在地,等着缓了缓后劲这才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任由她抱紧自己。
他的心随着顾心媚的哭声,也随之揪了一下,他虽是不能一起分担顾心媚这些天来所受的委屈,但他会用及自己所能让其得到安慰。
故而他眼角眉梢满是柔情,躬身凑到顾心媚耳旁,如哄小孩般的语气柔声对她道:“好啦,是谁把我家丫头弄哭的,告诉我,为夫这就给你讨回公道。”
顾心媚抱着他小心的扬起头,一张布满泪痕的脸好生叫人心头,乌溜溜的大眼满是疑惑的盯着他道:“很多人,你们府上的都欺负我了,你也去给我讨回公道?”
苏沐卿勾指,一下一下的抹掉顾心媚脸上的泪痕,没了往日那不着调的气质,活脱脱就是个温润如玉的文士,他将头低得很低,几乎与顾心媚鼻尖碰到鼻尖,而后发出一声慵懒的:嗯。
他又觉得还不够,又道:“凡是欺负我家丫头的,小爷我都不会放过。丫头你放心你的委屈,我定会将你讨回来。”
不知为何,一股暖意瞬间贯彻进顾心媚的五脏六腑,使她搁在心底的那一处未曾触及到的冰冷角落,也能春暖花开。
顾心媚吸了一把鼻涕,刚要开口,说一番肺腑之言时,不巧苏小宝贸然闯了进来。
还是一张白纸般单纯的苏小宝,本就是被人在一旁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可唯独他家大哥,或者他大哥心爱的人或物,旁人若是说半点不好,他便能和此人争吵半天。
他说顾心媚可以,要听旁人说她的不是那就是不行。
再者,顾心媚给他这般好看的人偶,他又怎么不会为顾心媚打抱不平呢,于是这次来便是还想问顾心媚还有没有这样可爱的小木偶的,可是他门也没敲,就进来,却撞上了这样的场面——他大哥竟然和这个女人脸贴的这么近,还有这个女人居然还乘机抱上了他大哥。
这就是苏小宝眼中真实的场景,无论如何就是顾心媚这个女人要占他大哥的便宜。即便他们俩是夫妻,可苏小宝见他们这般亲密,心底还是酸溜溜的。
他也没工夫杵在原地干愣着,仰头哇哇大哭,一边哭还一边叫嚣道:“大哥,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抱她。”
说完奋不顾身的将顾心媚一把拉开,投身于苏沐卿的怀抱,而后又对着顾心媚趾高气昂:“不许碰,不许你这个女人碰我大哥。”
宣泄完情绪的顾心媚刚被苏沐卿哄得恢复了平静,却被苏小宝这争宠的小动作给逗乐了,便一把上前也将苏沐卿抱住,同苏小宝玩笑道:“凭什么不能碰,他是我相公。”
苏小宝不高兴了,企图想将顾心媚的手从苏沐卿身上拿开,又是对着她大嚷道:“就是不许,他是我大哥,你这女人是外来的,不许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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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两人在耳旁一番争吵,苏沐卿只觉得自己快要灵魂出窍,游魂即将要飞到九霄云外去了,这和一天的折腾,是所有的人都在他面前哭啊,哭得他脑仁都快炸了。
如今还要被他们俩像当做玩具一样抢来抢去,索性也不陪他们闹腾,自觉扮演起没有情感的行尸走肉。
顾心媚陷害小姑子的事件,由着府内的肆意传播,不知又被哪个长舌妇,在外头说了一遍,逐渐演化成京中的一件奇闻异事。
便被眼下闲来无事的文人墨客,当做在茶馆里的饭后谈资,在场的几位有家室的同僚皆会认为顾心媚这一做法有违《女德》和《女训》,更有甚者还打算跑到苏家帮苏沐卿写封休书。
从甘清寺没落而归的进士卫轩,也听闻此事,更是在心里偷着乐,之前那个把自己逼得哑口无言的夫人,如今竟被身边同僚说成是家门不幸的悍妇,想必她这名声也难保住。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中,还真有闲得蛋疼的,仗着自己文笔好,即兴写了一篇文章,批判顾心媚不守妇道,枉顾人伦,就该同那些荡妇一般拖进牢笼。
随着这阵势演化得越来也激烈,众人对顾心媚的看法也谁知层出不穷,有的对其喊打喊杀,有的则怀疑这事件的真相,总之也是在京城炸开了锅。
哪知在玉墨轩里不知何人发出的文章,震惊四座,文中也谈及此事件,却与别的文章唱起了反调,并说此事件存在诸多疑点不可枉言论。
不过其文章语言精辟,虽未引经据典,但其文字便有一股威慑感,不得不让人信服,再加上其文章作者,还有一批极大的拥护者显然这顾心媚的风波又有了反对者。
此作者乃是这些年常给各大戏班写戏文的妙斋居士,听说此人文笔绝佳几乎与会试的前三甲比有过之无不及。
他这两年虽是写出了寥寥几篇文章,其文虽是能让无数文士拜读,但前不久所发的那篇文,却十分引读者思考。
那无疑是在探讨,除我们这一群人之外的另外一种名为忍者的那一类人,其言说得十分隐晦,叫人有些捉摸不透。
于是那些文人雅客发现妙斋写了一堆他们看不懂的文章,便觉得此人江郎才尽,再也不能写出一片令人拍手称快的文章了。
再加上有人对妙斋这隐姓埋名之人的文采,十分嫉妒,也胡诌出了一堆言论骂其品行不端,再加之煽风点火,如今妙斋居士发了这样一篇文章,帮衬这顾心媚说话,这两边的声音反倒越发激烈。
“这顾心媚因情伤害自家小姑子,本就违背人伦常礼。那妙斋居士还给她说话,我想这两人一定狼狈为奸,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文士举着拳头叫嚣道。
哪知对家的文士看不下去了,忙反驳:“妙斋先生不是说了,凡是不能只看事情的表面,若是这顾心媚被人陷害呢,那令兄说的话也有些过激了吧。”
这场舌战,在两家面对面的茶馆举行,两家文士站在门口,争的是面红耳赤,虽然两家都是肚子里有点墨水,说话文绉绉的,但这阵势形容词泼妇骂街也不为过。
看热闹不嫌事大友人,碰了碰旁边那名书生:“俞兄对此事怎么看。”
书生一脸冷淡,他喝了一口茶看了一下外面的时间,想来他去衙门的时辰又要到了,便冷声来了一句:“这事儿与我何干。”
友人被她的冷淡弄得微微皱起眉头,想不到这小子当官后,这神气劲居然还不把他放在眼里,彼时心里便有些不服气,由着书生出门走去。
旁边的人也觉着奇怪,默默的凑上前问道:“刚才那位可是今科探花郎,俞斐啊。”
友人叹息着点了把头,复述道:“没错,不过此人眼下在京兆府当差,我刚才还想问问京兆府尹家的境况时,竟被此生不识好歹的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