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苏沐卿自从娶了媳妇之后,其天性就被激发出来,越发不服他爹的管教,在从张宇勋前几日来访,晚膳上的无礼的表现便知此人并非性格跳脱就能概括的,眼下他这一番大吵大嚷在旁人眼里也算是情理之中了。
只是他无意中闯进,举着一根细簪子,灰头土脸,衣裳凌乱,有几处还沾了黄土,整个人十分落魄,像是刚刚遭遇了土匪抢劫一般。
苏老爷咳了一身,将官场上的模式瞬间切换成了严父模式,习惯性的开口训斥起这小子:“你这狗模样是怎么回事,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还有心情胡闹,”又看了顾心媚一眼。
苏沐卿笑了笑也不答话,径自来到顾心媚身边,亲自将手中的簪子插在顾心媚的发髻上:“可算是被我找到了,娘子,往后可别再闹脾气了,为夫可是摸遍了整个山头啊!”
说完这话,径自按了一下顾心媚的手,对她使了把眼色,似乎像是在为她传递:剩下的有我,一切放心。
顾心媚与苏沐卿结为夫妻这几个月,吵架不下几十次,非但没有疏离还越吵关系越好,渐渐的都把彼此间默契吵出来了,见着苏沐卿如此也放下心来顺着他的意来演。
苏老爷却被苏沐卿弄懵了,抬了一把下巴,问道:“怎么回事?”
苏沐卿用着两双脏手,无伤大雅的对着其父亲,躬身行礼道:“昨日与娘子发生了点口角,也不过是枕边挑起的小插曲,不成想我们闹到了今日,我由于出言不逊,气得娘子直接就将头上我送给她的定情发簪丢在去马场的路上,不成想那一处刚好是一条山路,崎岖得很,簪子不定滚向何处了,我寻了整个山头才找到。”
他拿手抖落衣服上的灰,这打扮明显是海底捞针般的找那发簪了。
赵氏心中颇有愤慨,指着地上被她扔出的发簪道:“你别向着你媳妇一个劲的胡说,她今日若是带了你的发簪,那你瞧瞧这是什么。”
苏沐卿也难得见到母亲这般激动,于是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将那枚发簪拾起,好在地上铺了一层软软的地毯,否则这玉簪受不了高空抛物的摧残,定能粉身碎骨。
他拿出一块软布,将玉簪放入其中,不想拿脏手对它直接触碰,细细端倪片刻后,才发言:“这还是上层的好玉,小时我见阿娘戴过的。”
苏沐卿凭借着他过人的记忆能力说到此,又转过头:“娘子,这可是你之前不小心丢掉的这一枝,还说自己冒冒失失的,把娘刚送你的礼物都冒失没了?”
顾心媚早已和苏沐卿使了眼色,当即便露出宝贝失而复得的雀跃之情,用着手指点着发簪道:“对对对,可算是找着了,我还担心娘刚给我的礼物被弄丢了,怕娘怪罪,所以才不好意思开口?”
她抬起头,模样乖乖巧巧,现如今倒是有了认错的态度:“娘,是我不好,我不该将这发簪给弄丢了,不想被别人捡了去来诬陷我。”
不过这认得错显然不是和赵氏想的同一出,她原想让顾心媚认了伤害赵妙的错
没成想顾心媚在这件事的基础上还能将这罪魁祸首指给别人。但即便这发簪未曾到过顾心媚手里,那旁人看到马受害了,为什么就只有顾心媚一人在旁边,难不成还是赵妙偷了簪子自己扎的?
妇人之仁的赵氏显然是不会将此事想到赵妙自残的行径上,她一口咬定这罪魁祸首就是顾心媚,于是眼神一瞥,看准了被遗落在角落的雁儿。
眼下谁也没注意过顾心媚今早出门的打扮是怎么样的,即便有人留意了也对顾心媚头上戴的是什么簪子较为模糊,眼下只有抓住给她梳头的贴身丫环,询问一番也就清楚了。
如今的正厅,一家之主的苏老爷,也早就不是那个审问人了,赵氏居高立下的目光抓着被逼到小角落的雁儿不放,抬手对她勾着手指,眼神愈发咄咄逼人:“你说,你们家小姐今日戴了我送她的簪子没有。”
这番话倒是告诉苏沐卿刚才他所说的话,她这个当目前的一概不信。
雁儿得了话默默的向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她家小姐的旁边,而后跪下。头也是沉甸甸的似乎怎么也抬不起。心早已是七上八下,她是无论如何也没见过此等阵势。
原以为自家小姐即便到了嫁了过来,也能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完终生,却没想到命运还给她们一巴掌,叫她们快醒醒好好面对如今婆媳之间的大变样。
她家小姐今日梳什么发髻,明日戴什么首饰,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就连赵氏送来的发簪也是今日缠着小姐让她戴上的,结果一戴就戴出麻烦了。
她跪在地上全身抖成筛糠,一时脑子短路,支支吾吾的说了半天:“回。。。回夫人。。。人。”
苏沐卿看不过去,站出来给她打了个圆场:“阿娘,雁儿又不是我们家的丫环,您要这样不太好吧。”
想起之前刘氏还给赵妙介绍过婚事,欠了这番恩情,赵氏才忍着不将顾心媚送给官府。她为了查明真想给她家侄女一个交代,还不容许问亲家屋里的一个小丫环啦,急得当头喝道:“闭嘴!”
苏沐卿一时语塞,也没了办法,当下只好对着雁儿柔声道:“雁儿,你也别被我娘吓到了,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说错了你家小姐也不会有事,这不,还有我呢。”
苏沐卿这番胸有成竹的保证,倒是给了雁儿莫大的勇气,她虽说是脑子笨,但也知道这事要是将实话说出来,会对她家小姐不利。
于是将头低得更低,闭着眼,语气十分坚决,声音也颇为洪亮,不给旁人丝毫怀疑自己的机会,道:“夫人送给我家小姐的这枚发簪前不久是丢了没错,但小姐不好对外泄露,便一直在私底下查探,也不知怎么的发簪就出现在这里。。。”
她越说声音越发的细小,最后的声调也如蚊子嗡嗡一般。
一直被冷落的苏老爷皱起眉头,盘问着跪成一团的雁儿:“雁儿,你可要为你说的话负责,若这事假的,你便是做了伪证,若是在刑部和大理寺面前你是要被关进大牢的。”
被这一番无情的警告,雁儿虽是心头摇摆不定,但是望了望旁边的顾心媚也正同情般的看着她。往昔的点滴不自觉的涌现在脑海里,她们终是主仆一场,可小姐不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待她永远都如亲妹妹一般。
她又怎好为了自己而背叛她家小姐呢,于是态度越发坚决:“苏老爷,我说的便是事实,夫人送的发簪几天前便不见了踪影,今日小姐戴的是少爷送她的这枚细簪,若苏老爷、夫人还是不信,雁儿也无话可说。”
雁儿将头抬了起来,挺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即表明了她的态度。顾心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眼前这个稚气未脱,才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居然长大了,一改往日的哭哭啼啼,竟然能不顾生死主动站出来给自己做伪证。
苏老爷也拿其没了办法,转头看向了赵氏,见着赵氏愣是又顾虑,便也摆手作罢:“此事我看还需从长计议,阿妙也还没醒,指不定她最后一眼见到心媚以为就是她害的也说不定,待到她醒来吧,醒来之后我们大家再去问问。”
此事也先告一段落了。
不过赵氏对此事还是不罢休的,她有些后悔去问雁儿了,想来贴身丫环与小姐的关系本身就好,还是大小长起来的,不用开口就知道小姐想要干什么,如今雁儿这般回答难免有串通一气的嫌疑。
她回了房中,屏退左右,便坐在桌前好好细想此事,可越像越觉得这罪魁祸首就是顾心媚,不是她赵氏也想不出又什么人了。
约摸过了一茶壶的时间,便听到门外有人在敲门,她以为是苏老爷来了,打算给她解释一番他最后那番话为何要偏袒顾心媚,可进来的却是苏沐卿。
见着苏沐卿笑嘻嘻的溜进来,一想到他刚才偏袒媳妇的嘴脸就好气,赵氏也不想见他转了个身背对着苏沐卿:“你倒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如今你表妹受了这番苦,你居然还护着她,你眼里到底是这段兄妹之情了。”
苏沐卿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上一口才懒懒散散的解释道:“我同她是有兄妹之情,那也还请她敬我如兄长的前提条件下。”
赵氏被苏沐卿这番话惊呆了,转过身,在他背后打了一巴掌纠正道:“胡说什么呢,妙儿如今已经与张家有了婚约,你与她自然是干干净净的兄妹关系。”
苏沐卿冷笑一声:“既然她有了这段张家婚约,我家娘子干嘛要陷害她,这不是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吗?”
“你。。。”赵氏一时也找不到话语,回答儿子抛出的问题,但是归根结底他还是应了开头的那段话‘有了媳妇忘了娘’。
她原本还未苏沐卿宠妻这件事看得是十分高兴,可是如今顾心媚所做的种种,让她突然意识到,他家儿子没必要为了这女人做这些。
刘氏给赵妙相亲是一回事,顾心媚陷害赵妙是另一回事。
苏沐卿瞧见了赵氏这番表情,便也耍起了往日撒娇讨好的伎俩,粘着赵氏如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哎呀娘,您想想爹给我安排婚事的对家是何等的身份,礼部尚书正三品朝中大臣,这可是比我爹还高的官呢,想想他不至于教出个心术不正的孩子吧!”
想来顾尚书她之前也见过,是她公公苏老太爷手底下的门生,其品行自然是不可多得的,不过他能教出来什么样的孩子,刘氏倒也不敢凭父母来揣测。只因苏老爷这一生兢兢业业的为官执政,怎么就教育出了苏沐卿这样的孩子。
赵氏将其推开,也不屑于苏沐卿用缠人的方式给顾心媚说好话,又说道:“好了你也不必多说什么,只要她没做过,问心无愧,我便不会怪罪与她,你先下去吧,为娘也有些乏了。”
苏沐卿见着这般讨好赵氏无用,只好躬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