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油甜蜜的味道

五月，天气热起来，到处都弥漫着大考前的紧张感，老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为了四十八个学生操碎了心。

二模结束后，林溪的成绩挤进了年级前二十名，林省长险些惊喜得哭出来。但物理成绩变动幅度略大，不够稳定，林溪把牛顿的照片打印下来，贴了满屋子，祈祷这位百科全书式的人才保佑她和她的物理成绩，不要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当时秦楚正在英国参加讲座，夜里视频，信号接通的瞬间迎面一张牛顿的大脸，秦楚哭笑不得地道：“拜他不如拜我，我对考试更加在行一些。”

林溪紧张地揪着毛绒兔子的长耳朵，道：“怎么办啊，学神，我好像开始焦虑了！”

秦楚刚刚洗过澡，穿着一件纯白的棉质T恤，发梢上沾着水，好看又清爽。他道：“要我唱歌给你听吗？那首Longer。”

Longer than there've been stars up in the heavens

I've been in love with you

……

秦楚的歌声里带着千帆阅尽后的深沉暖意，仿佛有无数纸飞机滑过时光，绕着裙摆轻轻飞翔，夏日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悠长。

那些惶恐、那些忐忑、那些无法言说的害怕与无助，顷刻间烟消云散。

林溪是在秦楚的歌声里睡着的，卷子还平摊在桌面上，边角处堆叠几个字迹整齐的“陆骁”。视角的缘故，秦楚隔着屏幕刚好看见，林溪熟睡的样子落进他的眼，天使般好看。

六月的第一天，儿童节。秦楚回国，走出机场时才意识到今天是小朋友的节日，而他，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的小朋友了。

准备守在学校门口给林溪一个惊喜。路上看见有人在卖很漂亮的氢气球，他记得林溪好像格外喜欢兔子，房间里摆着好几只耳朵长长的兔子玩偶，秦楚让出租车停下，他下车朝小贩走了过去。

高考在即，所有课程都改成了自习，林溪在草稿纸上默写着各种公式，江之夏突然推了推她的手臂，道：“你自己看看你在写什么！”

林溪停下动作，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写了满满一页的“学长”。

江之夏摸摸俏俏的脸，小声道：“想他了吗？”

林溪犹豫了一下，然后没出息地点了点头：“是啊。”

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好想他啊。

秦楚买走了小贩手里最漂亮的几个氢气球，付钱时一枚硬币从钱夹里掉了出来，那是林溪当初“暗箱”给他的八枚硬币之一。秦楚还来不及去捡，手机倒是先响了。电话那头的人也不知到底说了些什么，秦楚有一瞬间的茫然，气球脱手，慢慢飞起来，化成渺小的点。

林溪知道秦楚今天回国，放学时她还偷偷地期待了一下，秦楚会不会突然出现在校门口，给她一个惊喜。林溪特意慢下脚步在校门口多晃悠了一会儿，除了卖烤面筋的大叔，谁也没来。

林溪有点失落，吃过晚饭做全国联考的语文卷子，一眼瞄见现代文阅读里有个一“楚”字，注意力瞬间就散了，聚都聚不起来。一边想着我就问问他有没有平安到家有没有吃饭，绝对不煲电话粥，一边摆出准备细细详谈的舒服姿势。

考试那天，林省长请了假陪着林溪去考场，林隋开车，待遇堪称奢华。

出门前林溪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给秦楚打一通电话，想来想去还是算了，一听到秦楚的声音，她脑袋里就装不下别的了。

车子拐出小区，汇进主干道，林隋的电话突然响了，他嚼着口香糖看了眼来电显示，没接，而是转手递给了坐在后面的林溪。

林溪低头一看，屏幕上跳跃着“秦楚”两个字，顿时有点脸红。

林溪没敢去看林省长的脸色，电话一通，秦楚声音清爽：“往后看。”

回过头就看见一辆颇为熟悉的奔驰GLE紧跟在后面，距离近得甚至能透过车窗玻璃看见秦楚的脸。秦楚戴着耳机，歪了歪脑袋，做了个比心的动作，同时在电话里轻声道：“学神把这辈子所有的考运都给你，别紧张，考完试，我带你去抓娃娃。”

毕竟有老爹在，秦楚没有跟去考场，在最后一个岔路口转了方向。分开前，秦楚哼唱了几句他给林溪唱过好多次的歌——

Longer than there've been stars up in the heavens

I've been in love with you

远在天上有星星之前

我就已经深爱着你

……

林溪忍不住偷笑，眼睛里亮闪闪的，全是星星。

考场门口，江之夏远远地跑过来抱住林溪说了声“加油”。林隋顺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见省长忙着摆弄林溪，没空儿注意他，他低下头凑到江之夏耳边，小声道：“考个重本回来，我管你叫爸爸，三声！”

江之夏头一扬，短发同眉眼一样帅气，干脆利落地甩下两个字：“成交！”

林隋有点想笑，心道，这姑娘到底什么毛病啊，爱听别人管她叫爸爸。

做题做到一定程度，就会形成一种条件反射。经过安检，走进考场，拿到试卷的瞬间，林溪像是跟世界隔绝了，脑袋里全是秦楚带着她复习过无数遍的知识点和那人温柔漂亮的眼神。

秦楚，秦楚。

脉搏里翻涌的温暖变成一种执着的力量，指引着她向那个人不断靠近。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走出考场时林溪甚至有些茫然。

结束了啊，那些不断刷题，恨不得一天有48个小时的日子，就这么结束了。

林隋和林省长都在考场外等着。见林溪走出来，林隋痞里痞气地张开怀抱，道：“过来，哥哥抱抱！”

林溪直接跳起来，挂在林隋脖子上。

越过林溪的肩膀，林隋看见江之夏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两个人的视线碰在一起，他将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向下钩了钩，露出一个带着些许狡黠意味的笑。可她连书都没来得及撕，就被几个好朋友拽去带着礼物探望严老师了。

带了一年毕业班，老严的脸瘦了，肚子却还是圆滚滚的。他摸着学生的脑袋，笑着道：“无论去了哪里，以后都要好好努力，有空就回来看看老师。哦哟，毕业了，不是师生关系了，那就叫严伯伯吧。”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林溪红了眼睛。

毕业聚餐定在高考结束后的第三天，头天晚上林溪还在烦恼该穿什么，第二天一早快递就上了门，递给林溪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盒子，里头躺着一件一字肩的碎花连衣裙。

收腰设计，点缀着一点刺绣和蕾丝，非常甜美。

再看一眼寄件人的姓名，除了秦楚还能有谁。

林隋咬着苹果真切地感慨：“不怕流氓会武术，就怕流氓心思细啊！”

聚餐是李宁和楚寻组织的，在本地一家很有名的饭店订了一个大包厢。江之夏把头发剪得更短了，顺便染了个嚣张的蓝灰色，搭配棕红的深色口红，和俏俏并肩站在一起，一个冷艳帅气，一个甜美可人，整个包厢都沸腾了。

落座的时候楚寻试图坐在林溪身边，江之夏横插一杠，指着对面道：“大老爷们找准自己的位置，别总往我们三八妇女的队伍里挤。”

楚寻讪笑着去了对面。

菜没少吃，酒也没少喝，不知谁先喊了一声“五班万岁，青春不死”，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连老严都红了眼睛。

包厢门在这时被轻轻叩响，饭店经理亲自推着甜品车走进来，上面摆着一个多层蛋糕。女生们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那个蛋糕漂亮得不可思议——雪白的奶油光华如丝绸，点缀着木兰花瓣和金色铝箔，简洁浪漫。

李宁站起来，疑惑道：“您是不是送错了？我们没有订蛋糕呀。”

经理笑了一下，道：“请问哪位是林溪小姐？”

林溪一愣：“我是。”

“这是一位秦姓先生送您的毕业礼物，”经理笑着道，“他祝您以及在座的各位万事顺意、前程似锦！”

林溪在女生们的尖叫声中羞红了脸——秦姓先生，她的秦先生。

吃过了饭，一伙人又闹着要去唱歌，林溪惦记着秦楚，偷偷跟江之夏咬耳朵：“之夏，你们玩得开心点，我就不去啦！”

江之夏捏她的鼻子，明知故问：“急着去见秦姓先生吗？秦姓先生到底是谁啊？居然这么厉害，连你在哪里吃毕业饭都知道。”

林溪一本正经：“我男人’！”

江之夏瞬间破功：“越来越不知羞啊你！”

出了饭店的大门，一行人往KTV的方向走，林溪拐了个弯，绕上另一条路，站在路边等出租车。身后有脚步声，林溪警觉地回头，楚寻被她吓了一跳，尴尬地抓了抓头发，道：“怎么提前走了？不跟大家一块去唱歌吗？”

林溪笑了笑，敷衍道：“我另外约了朋友，就不跟你们抢麦克风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楚寻“哦”了一声。

两人之间再度无话，隔着一米的距离默默站着。

天色彻底暗下来，暖黄的灯光落在俏俏身上，腾起朦胧的光雾，裙摆上的蕾丝微微翩跹，烟霞似的，格外好看。楚寻只觉心跳一乱，哽在喉咙里的话音冲口而出：“林溪，我……”

林溪疑惑地转头：“什么？”

雪亮的车灯割开空气笔直地落在楚寻脸上，楚寻被刺痛了眼睛，恨恨地诅咒了一句。光雾泛滥中，他听见林溪满是惊喜的声音：“学长，你怎么在这儿？”

秦楚穿了一身纪梵希的新款深色西装，玉树临风地斜倚着车头站在那里，成熟俊雅，楚寻不免有些自惭形秽。

秦楚笑着伸出手，林溪极自然地跳进他怀里。

秦楚道：“晚上有应酬，就在你们聚餐的那家饭店附近，本想着绕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遇见了。”说着，抬手解开西装扣子，将外套披在林溪身上，语气温柔地嗔了一句，“夜里风凉，也不知道给自己准备一件衣服。”

衣袖间沾着男士淡香水的味道，林溪拢着衣襟脸色微红，余光一歪，瞄见楚寻的影子，这才想起旁边还杵着一个大活人，道：“楚寻，我先回去了，毕业快乐，再见呀！”

“等一下！”楚寻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避开秦楚似笑非笑的眼神，道，“林溪，针对之前那些不礼貌的行为，我正式向你道歉。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想用一些特别的方式让你注意我。或许你会觉得我很幼稚，但我喜欢你，是真的。”

在喜欢的人面前被另一个人表白，这场面简直无法形容。林溪不知道是该吃惊还是该茫然，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只尴尬地怔在了那里。

打破僵局的人自然是秦楚，他轻笑了一声，慢慢地道：“道歉可以收下，喜欢就免了。难道你到现在都没看出来，她喜欢的人是我吗？”楚寻垂下眼睛，表情里并没有震惊的成分，显然他是知道的。

林溪只觉心头一烫，连呼吸都恍若停住。她摸索着握着秦楚的手，坦然无畏地紧紧握住，道：“你真的有点吓到我了，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表述才能不伤害你。‘喜欢’这东西就像种子，被风带走，谁也没法预料它会落到哪里，会在哪里生根。十六岁那年我遇到一个人，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的种子就落地发芽，迅速长大，结出果实。他是我一眼就认定的人，也是我没办法不去喜欢的人，所以，楚寻，对不起。”

林溪的一声“对不起”，让楚寻落荒而逃。

秦楚把林溪抱起来，搁在车子的引擎盖上，两人额头互抵，呼吸乱乱地缠在一起，他轻笑着道：“谁是你一眼就认定的人？谁是你没办法不去喜欢的人？说清楚啊。”

林溪脸上蒸腾着柔软的红，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秦楚的眼睛漂亮得惊人，山川日月，河流星辰，统统融在里面。心跳完全乱了节奏，咚咚地敲击着单薄的胸膛，林溪突然捧住秦楚的脸，然后吻住了他的嘴唇。

微凉的唇瓣轻轻贴合，如同飘散在风里的蒲公英，四季云雨都在这一刻慢下脚步，时光变得清甜且幽长。

轻盈柔软的吻，一触即分。

林溪的勇气彻底耗光，冬眠已久的羞耻心终于苏醒，她手忙脚乱地推开秦楚试图跑掉，秦楚却箍住了她的腰，温柔而霸道地吻了下去。

舌尖如愿尝到了奶油甜蜜的味道。

有生之年，全部用来相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