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2月7日，腊月二十九。
两辆丰田皇冠一前一后护卫着一辆平治大虎头驶进了香江九龙公墓园区大门。
车刚停稳，丰田轿车上就下来十余名马仔，分散在车辆四周戒备。
一名魁梧结实的马仔来到平治轿车左后车门处，躬身拉开车门，喊了一声:“之哥！”
裴之下了车，点了点头，戴上墨镜，捧着一束鲜花，走向幽深的墓园。
墓园深处一座墓地旁。
裴之将鲜花摆在墓碑前，看着墓碑上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照片，轻声说道:“来祭拜你了，老太太。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用你孙子的身份给你们裴家光宗耀祖。”
一番祭拜后，裴之并未多做停留。
他七弯八拐地来到墓园追思大厅，然后顺着大厅后方一处隐蔽的楼梯上到二楼，打开一扇房门闪身进入屋内。
屋内窗台边，正背手眺望远方的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高级督察林志铭，听到裴之进屋，转身劈头就问道:“斧头帮是怎么回事？”
裴之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远离窗户的角落，翘着二郎腿，掏出一根烟点上。
“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做的？你以为我们刑事情报科的伙计是吃干饭的啊？动手的是不是阿耀阿娟两兄妹？”
一个星期前，斧头帮帮主冯琛带着妻子在弥敦道逛街，被不明身份的枪手当街射杀。
事后，枪手逃跑，警方连根毛都没抓到。
昨天，斧头帮各堂口扛把子在尖沙咀明月酒楼议事，讨论新的话事人人选。
又被一百多名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突袭，各堂口大佬死伤大半。
当警方赶到现场，那伙亡命徒早已跑得干干净净。
别说伤员，连尸体都一并被带走了。
可见这是一次经过严密策划的袭击。
一击得手，随即远遁。
没给警方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据侥幸活下来的斧头帮马仔说，砍人那群悍匪的首领之一，是个扎着丸子头的女子。
因为戴着面具，没看到长相，但身高体形都酷似九龙帮裴之的心腹阿娟。
“是李齐仙让我干的！”
裴之弹了弹烟灰，承认道。
林志铭走到裴之面前，俯下身子，几乎脸贴脸看着裴之。
“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事先没告诉我？你真当自己是一个古惑仔，是一个黑社会啊？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一名警察！”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低声吼出来的。
裴之猛的站起身，看起来比林志铭还激动。
“那你想我怎样啊？是不是每天睡觉做梦都要喊‘不许动，我是警察’啊！”
不等林志铭开口，裴之继续说道:“说好了做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都快十年了，长官！你知道我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吗？每天不是被古惑仔砍，就是被警察骚扰！我也想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吹冷气，喝咖啡，老了还有退休金拿，你倒是给我个机会啊，阿sir！”
林志铭默然片刻。
“做完这次就不做了，就让你恢复身份。”
“我信你个……”考虑到这是直属上司，裴之把“鸡八”两个字吃了回去，“这句话我都听了几千次了！”
林志铭换了个话题，“李齐仙有没有什么动作？”
“不知道！”
林志铭看了裴之一眼，“西九龙重案组刘sir殉职之后，全世界就我一个人知道你的卧底身份，你信不信我回去就把档案删了，让你做一辈子古惑仔啊！”
九年前，O记的林志铭督察跟西九龙重案组刘家栋督察，两人同时到黄竹坑警察训练学校挑选新人。
二人都看上了那一届最优秀的学员裴之，为了抢人两人差点动起手来。
最后还是因为裴之主动选择了O记才止住了两位阿sir的互殴苗头。
刘sir已在两年前一次抓捕犯人时因公殉职。
此刻见林志铭提起殉职的刘sir，裴之黯然了片刻，开口道：“李齐仙明天开香堂。”
“明天除夕了，他想干什么？”林志铭皱了皱眉。
“听陈魁说，李齐仙准备正式抬我掌旗油尖旺，接手以前斧头帮的地盘，靠，黑社会都比警队更有人性。”裴之吐槽道。
林志铭没理会裴之的吐槽，脑子里快速衡量着裴之掌旗油尖旺之后的利弊。
裴之掐灭烟头，站起身，“我先走了，马仔们还在门口等着的。”
“等一下。”沉思中的林志铭抬起头，递给裴之一个牛皮纸袋。
“这是什么？”裴之疑惑地打开袋子，抖搂出一块手表来，“靠，又是这些破玩意，针孔摄像机？还是窃听器啊？警察部那么有钱，就不能换点先进的，小巧点的啊。”
“你想要多小巧的？植入体内的要不要啊？”
“植在哪儿啊？”
两人同时嘿嘿笑了起来。
“马上新年了嘛，送你的新年礼物啊，衰仔。”
裴之一愣，随即恢复正常，“靠，你这个这么Low，哪里配得上我现在的身份啊，我现在都戴的大金表啊，喏～”说着晃了晃手腕，金光灿灿！
见林志铭脸色黑了下来，裴之拔腿就往外走，“谢了哈，我就不送你礼物了，怕廉政公署请你喝咖啡……”
回到园区门口后，马仔问接下来去哪。
“去飞龙夜总会！”
到达飞龙夜总会的时候，刚华灯初上。
此时夜总会里还没上客。
对着迎上来的小弟，裴之只吩咐了一句。
“门口挂上牌子，暂停营业一个月。”
穿过空旷的舞池。
两名二十多岁的男女迎着裴之走了过来。
男子身高一八零左右，皮肤黝黑，身材壮硕异常，就像一头黑猩猩，他就是裴之的得力手下，九龙五杰之一的何光耀，花名大力耀。
女子手里拎着个旅行袋，一七五左右的身高，扎着丸子头，皮肤白皙面目姣好，身材高挑曲线迷人，她是何光耀的亲妹妹，九龙五杰之一的何丽娟，花名二妹。
俩人走到裴之身边，同时喊道:“之哥！”
裴之点了点头，脚下没停，“人带过来了吗？”
阿耀回答道:“带来了，就在楼上。”
裴之看了眼二楼，沉吟片刻，“阿耀在楼下等着，阿娟随我上去。”
“好的，之哥。”阿耀停下脚步。
裴之带着阿娟直上二楼。
来到一间两个马仔守着的房门前。
裴之说道:“你们也下楼等着。”
两个马仔转身下楼。
阿娟伸手推开房门。
裴之揉了揉脸颊，川剧变脸般挂上一副笑脸。
“哈哈哈……底下兄弟们没怠慢大嫂吧？”
说着抬腿进屋。
房间内简单整洁，看陈设像是一个办公室。
屋角沙发上蜷缩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四十来岁的女子。
听到声音，她抬起头惊惶的望向裴之，“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裴之眨眨眼，换了一副疑惑的表情，看着阿娟，“哈？你们没给大嫂介绍？”
阿娟抿着嘴摇了摇头。
裴之恼怒的啧了一声，“不会办事！”
然后拖了把凳子坐在女子对面，从怀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文件，“喏，合同，就是这间夜总会的转让合同，签个字，这一百万就是你的了！”说着冲阿娟招了招手。
阿娟过来把手中的旅行包放在茶几上，拉开拉链，露出一摞摞整齐的钞票。
女子仍然蜷缩在沙发里，摇头道:“我们不会卖的……”
裴之循循善诱，“别傻了，大嫂！琛哥没了，你孤儿寡母守不住夜总会的，帮里叔伯兄弟死的死伤的伤，他们也搭不上手帮你。”
女子突然大叫起来：“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杀了阿琛……”
裴之叹了口气。
“出来混的，就是一只脚踩在棺材里，一只脚踩在监狱里嘛，求的就是这个财。”
女子满面泪痕，“杀了我吧，你们就是杀了我，也不会签这个字！”说着就啜泣起来。
裴之突然一拍大腿，看着阿娟，“差点忘了，打电话给蛮牛，问问圣德文学校放学没？小强出来看不到妈妈会着急的……”
女子情绪激动，“你们不要动我儿子！”
裴之耸耸肩，掏出一支钢笔递过去，“签了吧，拿着钱移民，别在香江待着了，就算要回来，也等九七之后吧。”
女子最终还是签了字，摁了手印。
“送大嫂回去，嗯，让阿耀亲自送。”裴之冲阿娟说道。
待阿娟带着女子出了门。
屋内只剩裴之一人，他看着茶几上已经生效的转让合同。
眼神之中却没有丝毫兴奋，反而流露出一丝怅然。
他是一名穿越者。
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即使身处茫茫人海中，那种没有根的孤独感依然深入骨髓。
上一世，他曾是一名拿到过世锦赛金牌的摔跤运动员。
退役后转型经商，十多年间，成为商界大佬。
在四十多岁年纪就站在了财富金字塔顶层。
可谓一生顺遂。
就在他夜以继日扩大商业版图的时候，猝死了……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月，即使拥有了这个身体原主人的所有记忆，裴之也做不到把他的亲人当做自己的亲人，把他的朋友当做自己的朋友。
所以才能做出没有任何征兆就悍然突袭斧头帮的事情。
这里黑帮林立，这里遍地商机。
干！
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干他娘的！
混白道？就算做到港督又怎样？到了九七不还是要卷铺盖滚蛋。
混黑道？哪天朝廷不高兴了，想要灭掉一个帮派，就跟捏死一个臭虫一样容易。
我要游走在黑白之间，黑白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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