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爱之深 情之切

次日，依旧是折磨人的月考，而郝震东这种快要结课的学生，他们所用的考题已经接近高考的难度，考试的模式也是模仿高考，因此有许多学生都会不太适应。而且没有经过系统复习，许多高一学过的知识都忘记了，看着一道道似曾相识的题目，答案似乎显而易见，但就是怎么也想不出，直把他们急得抓耳挠腮。

郝震东也被这考试折磨得焦头烂额，看看自己算出的答案，像是对，又像是不对，可惜没个计算器让他验算一下。

好不容易坚持到英语考试结束，教学楼里立刻变得喧闹起来，回家的回家，打球的打球，而郝震东的视线却始终不离一个人，那就是他交的第一个朋友梁志新。

郝震东一路尾随梁志新到校园之外，看着他被上次那几个学生带入一个小巷之中，暗道不好，于是快步上前。

“等等。”凌七七突然扳住他肩膀，比划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拉着他悄悄跟在这伙人身后。

两人跟着他们在巷子里转过几个弯，渐渐听不见路上行人的声音，他们几个的谈话便落到了郝震东的耳中。

“喂，你欠我强哥的钱什么时候还？”说话的是一个痞里痞气的男生，他把校服搭在肩上，双手插兜，叼着一根烟。郝震东认识他，他叫李文涛，是高三年部一个有名的刺头，与社会人士多有来往，本身又是个滚刀肉，老师们大多不愿意管他，只盼着赶紧高考就能送走这个煞星了。

梁志新低着头，闷声道：“涛哥，我，我现在真的没钱。”

李文涛闻言，突然迅速把嘴中的烟拿下来甩在梁志新身上，破口大骂：“操你妈的！一个礼拜前就他妈跟老子拖，拖到现在还没钱？我看你他妈是不想活了！”

梁志新双拳紧握，头压得更低：“涛哥，我是真的没钱，你再拖，再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一定还上！”

李文涛二话不说，一巴掌把梁志新抽倒在地，狠狠啐了一口：“放你妈的屁！后天！后天要是再不还钱，强哥那你他妈自己去交代吧，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么大一个城，某些地方少了两个人可不起眼！”

“走！”李文涛一挥手，带着另外三人离开，留下伏在地上，面颊红肿的梁志新。

梁志新狠狠擦了擦眼睛，掸了掸身上的土，慢慢消失在小巷深处。

郝震东双目通红，他对着李文涛等人离开的方向恨声道：“可恨！”而后，他又看着梁志新的背影，叹道：“可悲。”凌七七握住他手，轻声道：“我们跟上去，说不定能找到帮助他的办法。”

郝震东点头，两人继续尾随梁志新，越来越偏僻，直到快走到最深处的时候，周围的景物却是根本不像是一个现代化的都市，而是一个上世纪的贫民窟，就连从小生长在这里的郝震东也不曾来过这种地方。

四周是灰色的二层小楼，墙壁破败不堪，可以看出里面发绿的砖块。蜿蜒曲折的小路上铺着凹凸不平的石砖，半空悬挂的衣物还在滴水，洇湿了整条巷子，混杂着角落里发霉的垃圾散发出的馊味，组成了小巷里独有的恶心气味。

郝震东抬头，只看得见一线灰蒙蒙的天空和交错的电线，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城市会有这种地方，梁志新竟然住在这种地方！

巷子里无比安静，不时能听见旁边住户家中传来的“沙沙”的电视声，以及过街老鼠的叫声。

梁志新走到一面满是坑洞的木门跟前停了下来，对着门上被划了无数道的门神整了整衣衫，红红的脸上挤出一丝笑，然后“吱呀”一声推开门，迈了进去。

两人紧随其后，这间破旧的低矮的小屋甚至与周围的景物都显得格格不入，恐怕要是说这房子是百年前留下的，郝震东都会相信。

两人身手敏捷，翻墙而入，轻手轻脚来到厢房的墙根，静静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妈，我回来了。”这是梁志新的声音。

“咳咳，嗯。”但梁志新妈妈的声音却让两人大吃一惊，这声音微弱，奄奄一息，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健康的中年女子。

两人忍不住微微起身，透过漏洞的窗户看看屋子里的情况。

屋里光线很暗，只能看见一个上个世纪的老旧红木大衣柜，一个土黄色的碎了半面镜子的梳妆台，一张满是油污的桌子，棚顶一盏乌黑的灯泡，以及角落里一张单人床上躺着一个面容苍老的妇人。

这妇人骨瘦如柴，气若游丝，面黄肌瘦，白发多过黑发，眼睛中没有一丝神采。谁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就要驾鹤西去的“老人”，就是梁志新的母亲。

梁志新把书包放在一边，到桌旁弯腰拿起一个红色的破暖壶，往缺口的碗中倒了点水，然后回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扶起母亲，一点一点喂她喝水。

梁志新的母亲只是沾了一点水，便推开碗，做了几次深呼吸，才缓缓说道：“小新啊，咳咳，妈跟你说多少次了，你就不用管我了，这些年你受了这么多苦，妈妈心里也难过。”梁志新强忍着泪水，哽咽道：“妈，您别担心，我一定会找到最好的医生治好您的，这些天我又攒了一些钱，过些日子就能帮您看病了，您一定要挺住啊！”

梁志新的母亲笑了一下，抬起干枯的手掌摸了摸梁志新的头，喘息道：“小新啊，这么多年，咱们家已经负债累累，我已经是个必死之人了，你就别再浪费这些钱了，留着你自己读书生活吧，等到妈妈走那天，你也不要太伤心，更别哭，要笑着活下去，妈妈在天堂也会很开心的。”

梁志新的泪水夺眶而出，他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哭道：“不会的，妈你不会死的，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梁志新的母亲用颤抖的手替他擦了擦泪水，语气有些严肃地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妈妈要是不在了，你一定要坚强，知道吗？妈妈很难过给不了你高贵的身份，但作为一个男子汉，你一定要有骨气，要乐观面对生活，要活得有尊严，我们虽然穷，但是不能让别人看扁！你记住了吗？”

梁志新拼命点头，胡乱擦着泪水：“嗯，我记着呢，妈，你等一下，我去做饭。”

凌七七见梁志新走出卧室，赶紧拉着郝震东翻墙离开。

郝震东站在梁志新家门口，神色痛苦，心如刀绞。

凌七七心中也很难受，她咬了咬嘴唇，从背后抱住郝震东，轻声道：“我们回家吧。”郝震东握住她的手，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两人默默地向前走着，脚步无比沉重，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黑暗。

“喵。”黑暗之中，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望向两人，让沉浸在伤痛中的两人略微回神。凌七七走过去，俯下身，却见是一只装在纸盒里被遗弃的小黑猫。

凌七七小心翼翼地抱起这个只有她两只手大小的小东西，眼中满是温柔。小黑猫似乎并不怕凌七七，在她怀中不停叫着。

凌七七把它抱给郝震东看，期待地看着他，道：“我想养它，可以吗？”郝震东伸手摸了摸小猫柔顺的毛发，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夜色阑珊，两人在庭院的走廊中，背靠背相依，望着满天繁星。郝震东有些哀伤地说道：“七七，你有办法救救梁志新他妈妈吗？”凌七七抱着那只捡来的小黑猫，看着它漂亮的眼睛，叹道：“办法是有，但是不是你我能够办到的。”

郝震东赶忙问道：“什么办法？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该竭尽全力！”凌七七道：“我观其气，已是油尽灯枯之状，如果把你我的身体比作水井，那她的身体就好比一口枯井，所有的内脏都已经衰竭，尤其是肾脏，已经不能再供给她生存必备的元气。所谓肾气足，百病消，她的肾已经接近坏死，几近无力回天。”

郝震东道：“既然是肾脏坏死，那么换肾应该可以吧？”凌七七摇摇头：“除了肾，她体内的其他器官也已经坏到不能再坏，她现在能活着都是一个奇迹。这样的人，要是想就她，那就必须为其重塑骨血，将所有的器官全部换掉，相当于为她再制作一副肉身，这对于一个阳神境界的修行人来说并不是难事，可对于一个元气衰弱到极点的普通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她的魂魄一旦离体，几乎瞬间就会化作游荡的空间能量，再也找不回来。”

郝震东有些绝望：“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凌七七劝慰道：“生老病死乃世间法则，人终有一死，死亡不过是另一种开始而已，或许对她来说，死亡本身便是一种解脱，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她阳寿已尽，命已该绝，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插手，强行扭转因果必遭天谴！”

郝震东沉默下来，半晌之后，有些不甘心地问道：“那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好一点儿吗？哪怕是回光返照！”

凌七七摇头：“我不知道，虽然我懂得医术，但毕竟不是以医入道，所以即便我能救得了她一时，也救不了她一世，这种自然规律还是不要违背为好。就像你要帮助梁志新一样，你要想帮他一世，那就教给他能吃一辈子的本事。”

郝震东点点头，望着夜空，脑子里满是梁志新母亲的身影，那些话深深地烙印在他心上，爱之深，情之切，如果自己的母亲还在身边，应该也会一样爱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