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亶登基这天,郭奕一直陪着姑姑谢语嫣,虽说爷爷信心满满,声称到朝堂上据理力争,实则只是和宗干配合互相表演,郭奕还是内心忐忑,却在姑姑面前还要表现从容。
郭士安天晚回到同人馆,明显的一脸疲惫,看不出有何喜悦之情。
郭奕一问,郭士安却笑道:“和你大舅我俩设想的一样,我一启奏求肯此事,新皇立刻义正言辞,不等完颜昌反驳我,就掷地有声准予你姑姑回开封省亲。达懒一提陆文龙反叛之事,新皇就以事论事,既然大赦天下,此等小事也不必深究。怼得达懒哑口无言,明显的立威之举,敲山震虎,倒也让人看得心头一爽。”
郭奕不禁一颗心终于放下。“爷爷真是算无遗策。”
“倒是之后谈及宗翰的任免,让人看了心惊。当言及太保不准离京之时,宗翰竟然横眉冷对,还好没有严辞反驳。你大舅他们仨并领三省事,不过宗翰毕竟还有都元帅的头衔,身份算是比你大舅高出一节。宗磐说是百官之首,其实又哪里敢单独抗衡宗翰,不过没有牙的老虎,三条狗就会把他咬死的。”
郭奕倒也不关心爷爷说的三条狗是大舅,还是新皇与宗磐,姑姑这件事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倒是足可开心。
谢语嫣也大感欣慰,“只怕是文龙不知,贸然赶来闯祸,咱们要早日启程才是。只是女儿有些犹豫,他们不会私底下难为爹爹你吧?”
郭士安笑道:“这个你倒不必挂心,只怕有人会难为你们——孙儿,你可得仔细斟酌,如何带你姑姑走这一程。古时曹操放行关羽,关羽还不是要过五关斩六将。你万万不可轻忽,小心为上。”
郭奕道:“皇帝既然答应了,有了通关文牒,那就好办多了,孙儿明日就起程,护姑姑南归。”
谢语嫣走后,郭士安却道:“爷爷总感觉这是个陷阱。你大舅只是要新皇立威,其实并非真心要放过文龙他们母子。兀术一向以他大哥马首是瞻,所以才忍了这一时之气罢了。”
郭奕道:“希望文龙弟弟一路都不要出现。”郭奕这样说着却知此行凶险,怕是少不了波折。
当夜,一切匆匆筹备妥当,次日一早,郭奕便携谢语嫣假意乘车南归。
无人送行,一切看似再平常不过,却也透着诡异。
李妍熙被郭士安劝勉,没有跟郭奕同行。
郭奕起初将两人的坐骑拴在车后,坐在车里和谢语嫣叙话。
马车一日只行一百多里,姑侄二人实则归心似箭。
次日,郭奕便教授谢语嫣控马之术。谢语嫣有过骑马的经历,又求上进,骑术倒是进步飞速。
三日后,姑侄二人便很少回到车里,每日里马不停蹄兼程赶路。
这日过了榆关,郭奕偷偷告知谢语嫣,决定彻底放弃马车与陪护的几个随从。
当日临近午时,北风呼啸,冷得异常紧切,郭奕只好把姑姑请回到车里。正自人困马乏之际,忽然车后来了一批人马,足有百骑。
马车只得停下,打算避让。哪料忽听队伍中有人高喊:“郭奕听令。”
声音未落,那人已然疾驰而至马车之前。
郭奕探头一看,正是兀术帐下千户毛毛可。只听毛毛可重复道:“郭奕听令,六太子命令你,立刻护送王妃回返,不得有误。”
郭奕冷笑道:“我又不是他帐下的小卒,为何要听他的命令,他虽是我的舅舅,可我有要事在身,关系到他人性命,恕郭奕不能奉命。”
那毛毛可急道:“鲁王突发恶疾,谢福姬一向颇懂医道,鲁王有命谁敢不听,你六舅舅也是无奈,请小哥别让我为难,军令至此,你怎可抗拒。”
郭奕明知对方是在说谎,却也反驳不得。“我爷爷曾是御医,医术了得,他正在会宁,你们何不请我爷爷去给鲁王看过?”
毛毛可一咧嘴,“谢福姬必须得回去。六太子要我们必须把谢福姬带回。小哥你应该知道其中缘由,不用我多说了吧?”
郭奕也一咧嘴道:“我确实有事,既然我六舅是要我姑姑回去,我做不得我姑姑的主——”说的回身车里,小声对谢语嫣道:“姑姑,你先跟他们回去,等天黑到了驿站歇下,我就去接你出来。”
谢语嫣道:“小奕,你不要勉强,他们必有防备。姑姑回去就是——”
“姑姑,前面眼见就到伪齐地界,他们必是见文龙弟弟始终不现身,才叫你回转。如此折腾,不讲信义,我还和他们客气什么。姑姑,你要切记,你在哪里,文龙弟弟其实就在哪里。万不可再有回去之念。”
谢语嫣立时担心得流出泪来。
郭奕劝道:“姑姑莫要往窄处想,郭奕一定带你回到江南。他们这时来让你返回,其实正说明,他们无计可施。我半夜将你劫走,将来也省却了我爷爷与他们的周旋之累。
谢语嫣闻言平复心绪,探身出车门,向毛毛可道:”我回去便是,你不可为难小奕。“
毛毛可道:“不敢。给王妃请安。”
郭奕下车,解下两匹战马,打马要走。
毛毛可连忙阻止。“郭奕,你骑一匹就好,怎么王妃的马也要牵走?”
郭奕冷笑道:“这两匹马是我六舅母和我师父托云所赠,你也要夺么。”
毛毛可张了张嘴,见无力阻止,只好调转马头,率众护着王妃的马车回返。
郭奕奔了二里,踅马回头,就此缀在金兵的后面。
不到两个时辰,天色渐黑,金国骑兵赶到一座镇上歇下。
郭奕也就近寻了住处,用餐之后倒头休息。
天交二更,这才带了面具出门,直奔驿馆。
待到墙外,纵身而过。
院中悄无声息,郭奕按屋巡察,金兵不少晚间喝得沉醉,睡梦中被郭奕一一点中穴道,没有一个发出声响,点过人数,和白天毛毛可带领的人数一个不差。
郭奕虽然心中疑惑,但也义无反顾,悄手悄脚来到最后一间,应该就是姑姑的房间了。
他轻轻将房门打开,闪身进门。他日间和姑姑有过约定,是以觉得姑姑应该不至于睡下。努力张目看向床边,果然床头坐靠着一人,昏暗中似乎是在假寐。
“姑姑。”郭奕甫一开口,只觉一侧劲风袭来。
郭奕一惊,黑暗中措手不及,不由自主伸掌格挡,内力始发,便与那人交臂,只觉小臂一痛,似是被什么钢针之类刺中。
郭奕抬腿一脚踢出,那人立刻被踢飞出去,撞得桌倒凳斜,竟再未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