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一 重伤不治

岳家庄外，古道坡前，五十多个金兵正勒定战马犹豫不决，忽见一人纵马擎枪狂突而来。

近前的王武疯魔了一般，奋不顾身冲进金兵之中舍身苦斗。

一旁不远，端坐马上的王佐傻呆呆看着场中冲突拼杀的儿子，一时瞠目结舌，震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见王武陷入重围苦斗之中，一招不慎，忽然落马坠地，继而在地上翻滚，终于如梦方醒。

王佐赶紧大声狂叫：“住手，住手！”可他喊了两声，竟一时声带滞涩，哭喊声被完全湮灭在双方的喊杀当中。

王武在险象环生中再度跃起，哪辨刀枪剑戟，舍身拼个你生我死。真个英雄气象。金兵惧他疯魔之状，一时竟然瞻前顾后，刀枪只是胡劈乱刺。

王佐披头散发，浑身血迹，左冲右突，眼见力不能支，就要命丧当场。

正自焦灼之间，千钧一发之际，一侧忽有百骑宋军杀出，个个骁勇，羽箭转瞬冲天而起。

金兵瞬间溃散，宋军四下兜转，将其包围，转眼间个个击杀，无一能够生还。

王佐早已跳下马，奔到身疲力竭单腿跪地的王武面前。

他扶住摇摇欲坠的儿子。

王武愕然愣住。

王佐泣道：“武儿，你还活着。”王佐一时百感交集。

王武细看父亲这身打扮。“金兵是你带来的？”

王佐知错难返，心中更痛，眼中噙满了泪水。

杨再兴皱眉上前。“王大哥，真的是你——”

王佐见是杨再兴引领宋兵近前，顿时悲泣不已。

稍后，众人赶到五丈崖下。

见一众村民都站在那里，个个表情凝重，兀自呆立不动。

李娃一身重伤包裹，倚着崖壁抱着岳霙一脸泪痕，早已一副呆傻模样。

旁边岳云和另一具孩子的尸体横陈当地。

汤怀和郭奕匆匆挤过人群，一时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汤怀抢步上前，扑跪在地，抚住岳云摇晃。“岳云怎么啦？”

李娃又一次喷薄热泪。

郭奕赶紧上前施救，可孩子似乎已经没有了生息。郭奕心头剧痛。他自小见到西云，对这个孩子时常挂念，总想有机会见到，要和他亲近。可如今再见，却是这一番场景，他伸手去探岳云的鼻息，孩子似乎还有一丝活气，他再度施救，点了孩子的几个穴道，见无异状，又拿出银针为其施治。

众人都看着他，希望奇迹的发生。

突然岳云身子颤动了一下，继而睁开眼睛看了看。郭奕一阵欣喜。

众人都围拢上来。王武更是不住地哭叫：“岳云！”

岳云张了张嘴，郭奕始觉不好，伸手去触他的脉搏，眼见岳云眼睛慢慢闭上，就此逝去。

郭奕大恸，从未有过这般的无助，身子一软，立时瘫跪在地，泪水轰然坠地。

一旁的小不点拉着杨再兴道：“爹爹，云哥哥死了。”

刚刚爬到近前的李娃，再度放声痛哭。“汤怀，我怎么向元帅交代呀？”

王武原本蹲跪在那里，这一刻俯下身去以头抢地。泪水一颗颗滚落，痛苦得不能自理。

一群孩子也都如他模样，跪在那里哭喊：“师娘，云哥哥怎么了？”

汤怀忽然长身而起，转身抽剑，直奔人群后面被绑缚的王佐。

杨再兴知其意图，急切抢上，将汤怀拉住。“汤将军，还是交给元帅处理吧。”

汤怀怒吼道：“这里我说了算。”

杨再兴依然坚持，拉住他不放。

汤怀眼中泪光爆射怒火中烧。“别以为元帅对你刮目相看——”

杨再兴目光一暗，语气低沉道：“这么多孩子在这儿——”

赵敏看了一眼跪地流泪，一动不动的王武，也上前拉住汤怀劝道：“汤大哥，我们都很难过，可事已至此，他王佐脱不了干系，看在孩子们的份上，你暂且忍耐一时吧。”

汤怀身体抖个不停，终于强自忍住。

隔日，一行百人，押着王佐回返襄阳。

王武知道父亲这一次万难逃脱惩罚，于是跟了众人同行。

这日过了黄州，渐近德安府境内。王佐因为小解的缘故，一时被松了绑绳。

众人倒也不怕他逃走，就此不再有人绑他。

正行间，王佐忽然扭头对汤怀道：“汤将军，王佐自知罪无可恕，无颜立于人世，更没脸去见告岳相公，王佐只求自裁，望将军成全。”

汤怀没有言语，却没犹豫，抽出自己的宝剑，甩手扔到了马车之上。

宝剑发出刺耳的撞击声。一旁的杨再兴虽心有不忍，却再无力阻止，只能把脸扭向一侧。

王武更是一脸的凄苦，低眉垂目，一时含泪不语。

郭奕等人都看着王佐，想着这也许是他最后的尊严，劝已无用，倒也佩服他的刚勇。

只见王佐拾起那柄长剑抬眼望了一眼儿子，一时心中忍痛如绞，挥剑断臂，一声闷哼，立时血流如注，侧身倒在了车上。

王武上前扶住王佐大哭。“爹——”

王佐咬牙呻吟，痛得满脸汗水滚滚而下。

杨再兴终是不忍，下马为其包扎断臂。

汤怀却无动于衷，冷哼了一声，不屑道：“你这是为何，没来由污了我的宝剑。”

王佐勉强支撑起身体道：“告汤将军知道，王佐想苟活几日，是有一件心事未了，金兀术此番进犯中原，带了他的义子金龙子来。我投金已有一年，听到金人大萨满提及：前骨舍后娄室，粘哥金龙绝世间。骨舍就是时任尚书左丞相的完颜希尹，粘哥是入主中原的主帅完颜宗翰。”

众人皆皱眉不止，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只听王佐依然述个不停，“至于娄室，是一个叫纥石烈良弼的十六岁少年，与金龙子同年，才华横溢，十四岁就被任命为北京大定府的教授，今年升为尚书省令史。”

王佐呻吟了一声，继续道：“金龙子文可与之比肩，武略更胜一筹。金人都盛赞说，得娄室金龙者得天下。二人有一时期都受教于完颜希尹的门下。在金国太祖一脉，完颜希尹最瞧不起的就是金兀术，所以对金龙子未曾提携。少年气盛，所以这次随父出征。”

王佐语气渐渐微弱，却决绝不停，众人越听越是不解，不知他到底所为何来。

汤怀更是不免动气，厉声喝阻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注：《宋史岳飞传》中描述岳云是岳飞的养子。据因岳珂在编写《金佗粹编》中的《鄂王行实编年》时在附传开首第一句就写有：“云，飞养子”。

岳珂是岳飞之孙，岳霖的儿子。后人认为是岳珂有意将岳云写成岳飞的养子，以避免提及岳飞的原配刘氏及其改嫁的不端行为。可岳雷与岳霙也是刘氏所生，既然绕不过去，为何唯独把岳云剔除在外？

至于有人说岳云比岳雷大七岁，这个证明岳云是养子的证据就有点勉强了。另岳云尚有二子一女，岳雷有四子，子孙后世为官者众，岳珂若是这样胡编乱造，那可委实不孝不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