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二 夜探留守府

三日后，郭奕赶到开封。略一打探，果真六舅兀术的驻军就在城东，心中不免五味杂陈。以自己的脚程来算，或可不日就能见到敏儿也未可知。是以他心中反而不再急迫。

时近中午，拐进一处酒家。此时的开封早已不似当年繁华，食客廖廖，只有一老一少两个在用餐。观其规模，都带着佩剑，像是江湖中人，于是郭奕移步坐到二人左近不远的桌前。

只听那位老者正在评论时事。“这女真人大肆玩弄其‘以和议佐攻战，以僭逆诱叛党的把戏，前者立张邦昌为大楚皇帝，如今又欲立刘豫这个狗贼，替他们来统治我们的宋地，借以消除宋人的排外情绪，希望能够尽快平稳新占领区的局势。”

那老者说得竟然毫无顾忌。“到那时，定时定量向金国输送金银。他们就免去了征收之劳，更重要的是，可以利用傀儡国作为与南宋对阵的缓冲地带，以宋人打宋人，金人坐收渔利。”

那壮年似乎并不苟同老者之言。“想不到金人竟然如此狡猾，他们就不怕刘豫成为张邦昌第二吗？”

“所以完颜宗翰才下令金兀术带队前去陕西，欲要和洛索会合。唉！想不到那个张浚，竟是个虚浮夸诞，志大才疏的人。”

那壮年也现出鄙夷之态。“听说他到富平之前，还到定军山诸葛亮的墓前去祭拜，祭文里竟隐然以孔明自比，真是大言不惭呐！”

老者叹息道：“可惜了四十万兵马，一日间便溃不成军，兵败有如山倒，刘豫这个伪政权再无后顾之忧，以此看来，应该要比那个张邦昌稳当得多了。”

“老伯，我听说长江防线溃败之时，那个金兀术答应让杜充当这个皇帝，杜充才忙不迭地投降了。”

“金国掌握实际兵权的是完颜宗翰。金兀术的话根本做不得数。那刘豫颇懂得财可通神的道理，将自己平时横征暴敛来的财物尽皆献给了达懒。宗翰既然不同意太祖一脉的主张，自然偏向了这个刘豫。刘豫仅买通达懒还不能顺利登位，他竟暗中派爪牙制造所谓的祥瑞。大名顺豫门下生出一禾，三穗同本，刘豫谓之为神物，特别是顺豫门，更是吉祥的不得了！”

那老者皆满口讽刺之言。郭奕听在耳中，反而大是受用。

只听那壮年道：“怪不得他要到大名去登基，但是我听说，那里军民召开的英雄大会去了上千人，将守城的金兵都给杀了，那姓刘的还敢去吗？”

“所以我才看出，金兀术的队伍是要过开封赶去大名，去扑灭英雄大会的群豪。”

壮年急道：“那咱们要不要赶去大名预先告知金兵前去围剿的消息呀？”

老者道：“我已经派了我的侄儿去报信了。我在这里暂且先跟着金兀术的队伍，以策万全。”

郭奕听到此处，鼓起勇气上前拱手施礼。“请问这位老伯，我有个朋友的父亲，死在金人攻城之时，我这个朋友誓言要杀了那个金兀术。老伯近期可有听闻金军中有刺杀之事？”

那老者倒一脸赞许，答非所问。“这个着实不易，想来你那位朋友她肯定武艺甚是了得。”

“倒是不然，她的武艺平平，只是一时激愤罢了。我寻了她已经有半月之久。”

那老者皱起眉来。“若是聪明的，定不会莽撞胡为，枉自送了性命，她既然武艺不强，你反而不必过分担心了。”

郭奕心想：“也是那个道理。敏儿她心思缜密，定不会胡作妄为。”是以静下心来，向老者问起大名的英雄大会。

“原来大名城中居民知道一个做过贼的人，要来大名建都，立刻秘密集会，召集各路江湖好汉，齐聚大名，将守城金兵杀了个干干净净。还是安抚使的刘豫，此时正节度开德（濮阳），他自己没有部队，只得修书给西去的金兀术与山东的达懒，让其帮忙剿除匪患。”

郭奕不无担心道：“金兀术一去大名，肯定一攻就破，希望刘豫他能善待城中的百姓。”

老者也叹道：“看来中原之事，已不可为。”

那壮年道：“老伯高见，看来我也不必去大名了，我还是去南边走走。”说罢拱手起身，向老者告辞。

老者还礼，那壮年就此转身离去。

郭奕移坐到老者身边，互通了姓名，与之攀谈起来，那老者姓阎名瑾。郭奕涉世江湖未深，自不知他的名头。

这阎瑾见他长相清奇俊朗，说话不似作伪，一时感觉甚是投缘，于是天南海北，说起时世之艰难，最后竟然对郭奕掏出肺腑之言。“我今夜打算夜探汴京的留守府，如果能一刀结果了那个开封留守王琼，或能阻上一阻那个金兀术的行程。”

郭奕拱手道：“愿随老伯一同前往。若幸得帮得一二，也算是幸事。”

阎瑾道：“也好，咱们就去闹他个天翻地覆。”

酒后二人各自安歇。

是夜天交二更，郭奕按照约定来找阎瑾。那阎瑾竟然不知所踪，于是郭奕只得独自前往留守府。

待到了昔日的开封府，郭奕却也不敢托大，带上牛头面具，悄悄跃墙而入。

绕过花园四处探望，见第三重院内尚有一处光亮，于是蹑手蹑脚，走到那间居室的窗下。

只听屋内有人说话声若洪钟。“我原本的意图是要你去做那个左丞相，可刘豫报上来的名单竟然是左丞李孝扬，右丞张谏，想来又是那个宗翰的主意。可恶！”说话的竟然是兀术。

只听另一个人接道：“我倒不惜图那个丞相的职位，只要能为都监大人尽力就好。”

郭奕心头一惊，说话的竟然是爷爷。

只听一旁的开封留守王琼道：“要不郭大人留在开封算了，大名城如今已成是非之地。”

“你晓得什么，别来瞎插嘴。”兀术呵斥的口吻道。

王琼立时没了声音。

郭士安却笑道：“提名监察御史李俦那人，我倒认识。他在政和三年当殿中侍御史时，有人告发他年少时的偷窃丑行，徽宗倒有容人之量，不欲发其宿丑。咱们倒可以旧事重提，就此去顶替他的职位。”

兀术道：“也好，那你写个上疏，我摘抄一二，告知那个刘豫便是。”

便在此时，郭奕突见西首窗下有个人影一晃，接着矮下身形。

郭奕连忙缩身，心想：‘原来除我之外，还有人在窗外偷听，却是谁呢？看体型应该不是那个阎瑾。’

阎瑾失约，郭奕如今已经不那么尊敬他了。

郭奕当下蹑足轻脚，绕到那人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