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佛手施触地印,道人同样施以触地印。
两印相交,以兴原城为中心数十里,集齐塌陷数米。
金佛惊讶不已,左右手分开,施展无畏印。
道人每每比他施展得更快,更为踏实。
轰鸣一声!
数十里境内,鸟兽垂地,人昏马困。
道人先金佛一步,双手合立,一上一下,施展智拳印。
哪知金佛半途手法大改,紧抓道人双臂,厉声问道:
“那老家伙居然将二十四法相教给了你?你何德何能!”
声宏似天将波涛。
震耳欲聋,十万大军捂住耳朵,刺痛欲裂。
石坑内。
参天巨佛突然从后背伸出无数手掌来,对着道人法相便连拍了上去。
道人被其控住手,无法移动。
只能用身躯硬抗这千手如来印!
碧蓝神像,在如来掌印的摧残下,逐渐破损,逐渐脱落。
以致最后嘭得一声消失不见,变成一个形单影薄的弱小人身,飘零而下。
金佛怎会停手?
庞然巨掌紧随而下,旨在摧得个灰飞烟灭,神散魂亡。
关键时刻
一道闪电突袭而至,接住彭超,强行将他扔到了墨剑张士隐那里。
“还不快带他走!”
而自己却被佛掌威压控制得再也动弹不得。
巨掌遮蔽了日月,那普天盖地的暗影越扯越大。
杨克霆侧头,目送着张士隐用墨气变幻出一只黑鹰,驮着昏迷不醒的彭超扬飞而出。
他坦然地笑了,像是一生负担终于得到解脱。
“至圭,我在感情面前从来不是什么胆小鬼。”
“欣儿,欣儿,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轰然一声。
大地朝四方开裂。
佛掌之下,无人,无魂,无鬼,皆是虚无一场空!
金佛抬头,看着早已遁入云际的那只飞鹰,怒不可遏。
他双手合十后仰天狂吼。
无数金光从体内漫射而出,宛若太阳!
……
世间总有弱者,世间不乏弱者。
弱者弱在他的无力,弱在力不能支。
弱在心中怯弱,初次见面便撑破眼界,那是你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弱者会爬。
可能长此以往,活得再久,都只能卑微地爬着。
屈辱,不甘。
不敢屈辱,没资格不甘。
当春苗刚破出土,你却一把将其拍弯,在还没准备好的年纪,承受了不该有的痛苦。
注明会压碎对方脊梁,让其再难成长。
从此,一辈子变成匍匐在地的蚂蚁。
蚂蚁前行,佝偻,悲切。
卑微到了极点。
可即便如此,头顶那轮圆日,仗着自己吞天伐地的本事,依旧不愿留有半分仁慈。
炙热强光泼洒大地,疯狂炙烤。
煎熬着你,欺压着你。
或者说正因为你弱,所以他欺负你才没有半分犹豫。
蚂蚁早就累瘫,匍匐前行,拼命挣扎,却依旧逃不脱横死的命运。
绝顶悲然之时,有道暗影悄悄罩在它身上,允许它乘凉,帮它挡住炙热阳光。
双手随后托举向上,带着蚂蚁升入高空,直视那个不可一世却总不能及的太阳。
蚂蚁侧头,看见的是位魁梧有力,长相中正的法衣僧人。
僧人对着他慈祥笑着,又无奈地摇头。
“一只蚂蚁,如何对抗得了这参天日月?我想你明白了,又觉得你根本就没怎么明白。”
那沙哑的沉慕声与对方这雄壮的年龄明显不符:
“你不明白可以来问我啊?我又没说不会教给你?何必借着外力强行越境,做那寅吃牟粮,拔苗助长的事情?”
“对啊!”
蚂蚁身后又传来浑厚声响。
某个紫袍金束,阴阳互生,雷纹电劲的浓眉道人将那巨大的脸凑了过来。
“你召神便召神,召谁不好,偏偏要召我?小兄弟,咱们认识吗?”
蚂蚁迟疑。
孤僻老道缓缓拔出后背符剑,雄厚僧人则是微微举拳,二人一齐指向头顶烈日。
“牛鼻子!你还没入冠境时我便已是冠境,你还没入绝境时我便已是绝境,在这里一个人装什么?”
“死秃驴!我朝入冠境,暮已成绝。天下之大,舍我其谁?”
“对啊!我们都能想到方法,那你呢?”
两人同时回头,四道精光直射其身。
“不要啊!”
……
彭超仓惶睁开眼,发现自己当下正躺在一间卧房里。
某个稚嫩幼童此时站在身边,双腿发软打颤,可手臂张开,紧紧地盯着空中之物。
空中。
一柄通体范蓝的古朴符剑和本外页破损不堪的佛画本并交在一起,大放异彩,于空中悬停。
稚嫩小童只是受姨娘所托过来看着爹爹,他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明之处,才方显恐惧。
尤其是孩子经历了北楚境内那场险象环生的大逃命以后,内心更是怯弱得很。
他总是不说话,不会说,也不想说。
他更是会在夜间害怕,只有守在别人怀里才能勉强入睡。
一个还没长大,却已被判定在将来会是个懦夫的孩子。
他没愧对老天,老天却变着法地让他在不经世事的年纪,感受失去亲人之痛,目睹饥荒,暗杀和战争。
实在是太残忍了些。
尤其是千辛万苦逃遁而来找父亲,临了却依旧面临不被理解的苦境。
他怎么那么不容易……
稚童还在那里硬撑,病人却先坚持不住了。
颤巍着手轻轻拍其肩膀,宝剑和古书遂缓缓飘下,落在彭超身旁。
父子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都有点儿不知如何开口。
听彭超A说,他们带着孩子逃亡旅途中曾被位高僧所救。
高僧只是略微瞥了下孩子便尖叫不已,断定此子是经书中反复提到的灵禅子,弘佛圣徒,救世活佛。
不但公然朝孩童跪拜,而且将本派的法器木鱼和玄灵真经赠送给了他。
彭超当时的眼睛就绿了,不管儿子如何哭闹,始终不肯答应他学佛。
两人刚一见面,便多了丝执拗,少了份温情。
尤其是在梁玉珠带孩子回耐河城的前夜,准备了好久的离别饭始终等不到正主入场。
彭超他们偷偷入后堂一看,发现彭无量依旧在狂敲木鱼念诵佛经。
当时的彭超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径直冲进去将孩子手中的东西扔出了窗外。
父子两人的矛盾也因此达到了极点。
这一拉扯,又不知过了多久。
这场仗打了多久,彭超又昏迷了多久?
眼前的彭无量比上次见面又长高了不少。
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孩子。
宗教和政治,诓骗,利益以及日后的非议,他又能懂多少?
说到底这只不过是个爱好兴趣罢了!
他错在哪儿了?
若是生为人父固执己见地逼迫孩子改变人生所愿,这样的父亲配当一个父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