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河城监牢。
数道镣铐拖着一个弓背驼腰的老者缓缓而至，消瘦的背脊穿着好大副铁钩，深深嵌入琵琶骨内。
许久的阴暗让他想尽办法去躲避有光的地方。
可伴随着那道窗帘被强硬扯开，炙热强光泼洒下来，老头像是夜间的鬼，被炙烤，被折磨。
他痛苦地哼叫，换来的却是好一阵嘲笑。
“雷剑，居然也怕光？你那晴空霹雳方显本色的豪迈哪儿去了？”
杨克霆缓缓睁眼，透过指缝看向坐在高台上，现如今无比尊贵的人。
一个妇人，更准确来说是位不到二十的花季少女。
尊荣华贵，端坐在宝椅上，显得是那般高不可攀。
杨克霆先是错愕，随后便是苦笑:“怎么都想不到，他们斗来斗去这么久，诺大的梁家现如今是你的？”
梁玉珠同样冷笑:“怎么都想不到，一直视我如己出的慈祥老人，却是杀我父亲的真正凶手。初次见面时，你其实是来杀我的。后来又因为见我长得像他亲生女儿，才留了下来。名义上是义女，其实从一开始便构想不端。”
“你们一个是国内豪阀，一个是武林名宿，花甲之年，为什么能干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儿来？”
“禽兽不如？”杨克霆干笑了声:“人不就是禽兽？”
梁玉珠紧握秀拳，注视着台下这个佝似蛆虫的老人，恨得牙痒痒！
杨克霆面容沉静:“你是来杀我的嘛？梁家家主？”
沉默……好久的沉默……
贵妇那条手臂缓缓抬起又艰难放下。
堂内四周的行刑兵跟着端起了手中火铳，疑惑在当场，迟迟没有收到下一步的指令。
梁玉珠长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随从将他镣铐打开。
杨克霆大为震惊，不敢相信地紧紧盯着她看。
“你确实该死！”梁玉珠咬着牙说了这么一句话。
紧接着话峰一转:“可与其死在这里，倒不如后续死在战场上。他需要你！”
老人愣了下神。
…………
北楚中军大帐。
所有将领全都不说话，死气沉沉。
屠三山帐内有只饲养了许久的猎鹰，被其视若珍宝。
可此时鹰早已不在，徒留下副木架，远远地看过去突兀得很。
“昨夜又有两支部队发生军变了，好不容易才被卫将军镇压下去。倘若再解决不了粮食问题，恐怕不等南殷围剿，咱们自己都要先散了。”
又是好一阵沉默。
屠三山长叹了口气，下令道:“杀马！”
此二字一出，绝大多数将领笑灼眼开，更有人拔腿往外冲。
却不想，帐门外执拗地站着一人，抽出腰间长刀，厉声呵斥:“我看他妈的谁敢！”
此人正是铁浮屠主将常宇春。
以一人，对抗一群人。
双方都有誓不罢休的决心，剑拔弩张，矛盾升至极点。
屠三山满脸的颓废，强作镇静，缓缓劝道:“宇春，放手吧！”
谁知常宇春破嗓大吼:“不放！杀了我都不放！铁浮屠可是咱北楚军最后的底牌，若是因为缺粮便将马杀了，后面的仗究竟该怎么打？”
他推开众人，径直跪到屠三山面前:“元帅！下令吧！只要你能拨给我三万军队，常宇春保准能将方夏城再给夺回来。城里现如今有粮食…”
见屠三山阴沉着脸不说话，常宇春继续讲道:
“或者……或者咱们可以将小股部队散派出去。周边大小几百个小镇，总有漏空，没被咱们搜过的！”
有人在众将身后偷偷回了句:“连房梁都拆干净了，还能搜到什么？”
又是好一阵沉默。
屠三山大手拍桌:“命令已下，立即执行！”
常宇春眼见扛不住，当即斥骂了起来:“屠三山！你他娘的把众兄弟所有的出路都阻断了，难道看着大伙儿全都横死在异国他乡嘛？”
一道指锋而过，铁浮屠首将尸分当场。
全场震惊声响彻一片。
屠三山摆了摆手:“你们全都下去吧，将他好生安葬…分食战马后，全军大宴三天。以后我会下达新指令！”
“是……”
帐内再次陷入沉寂。
屠三山瘫坐在椅子上，一副很累的样子。
红衣女将缓缓而入，颇为不满:“为什么要杀他？他又做错了什么？”
屠三山闭住双眼:“今日再不解决粮食的问题，你猜这营帐内多少人会一起反？”
女将从怀里掏出半块胡饼递送过去:“吃一口吧，你都多少天没吃东西了？”
元帅看着身侧丽人苍白失血的脸颊微笑着摇摇头。
“抓住的那几个道士，你决定怎么处理？”
“直接杀了吧！就是因为这群王八蛋，咱们平白无故死了那么多人！”
女将怅然一叹，满脸的忧郁:“三天，这三天倒是解决了。可三天以后呢？”
“三天以后，自会有人救咱们。红烛，你会信我吗？”
红衣女将鼓动着喉结:“我……”
…………
黄山镇。
江别云远远地看着那片零落军营，不由地耻笑了声。
这时，小兵急跑过来:“将军！您快去三道门那里看看吧！”
“怎么？北楚那边又派人攻过来了？这次多少部队。”
“不是部队，而是人。就来了一个人，一个和尚，很不一样的和尚。”
江别云皱眉:“什么？”
…………
弓箭划破空气从高处直插入地，正好落在和尚脚尖前。
精准，却又危险。
倘若稍偏上一分，或许带出去的便是整摊的血。
“哪里来的秃驴，你难道不知道两边打仗吗？再敢上前一步，老子下一箭直射你脑门。”
说话之人是南殷子弟，很是豪横。
可当他轻笑扭头寻求同伴认同的时候，却发现很多人此时已跪在了地上，不停地磕着头，直至出血。
南殷兵一时错愕。
他当然不明白这群好不容易被救出来的尸兵，跪在地上到底干什么。
可转过身后，一双大眼几乎就要狂瞪而出。
“我的天啊！这世上难道真有……”
嘭！的一下。
巨石乱飞。
那搭建出来原本设想抵抗千军万马的高大城墙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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