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扬吩咐完毕后回头说道:“你批评得极是,老朽倍感惭愧。我剑门中人,亏欠世人极多,理应以死谢罪。至于我,生为剑门门主,更是昏了头般一心去追求所谓大道。关在祖峰山上数十年不出。才至使门内之人尔虞我诈,争相缠斗,酿成此番后果。我就根本不配门主之位!”
风清扬情绪渐起,暗自垂泪。
彭超目睹这位八十几岁的仙人哀伤忏悔,自己连死的心都有了。
堂堂南殷剑帝竟然被自己误会哭了,这他妈的若是传出去,天下持剑者还不连起手来捅了他?
眼见对方像个孩子一样哭得越来越大声,彭超难为情得很。
站在那里顾左又想顾右。
腿弯曲,脚尖却不知方向,反复在地上摩擦着。
用手挠挠头接着换手去挠那挠头的手。
“你都安排下去了,干嘛不跟我说清楚?再者,好不容易出关,为什么还要比武?”
风清扬抹了把眼后怅然一叹:
“不是我想比武,而是树大招风,现如今又突破了绝境。只要出关,势必会引来别人觊觎!我虽然有心参战,为南殷颓势开出一片天。但是有个人必须得先阻拦下来。他若是入了战场,战局势必更加恶化!”
彭斌出奇:“您说得到底是谁?”
老人抬头看天:“屠三宏!他被张天道放出来了。我从出关之日起便感知到了他,而他定也知晓了我的位置,此刻正在朝这边赶来。”
“北楚军侯屠三宏?”彭超瞪大双眼:“他不是早死了嘛?”
风清扬摇摇头:“他并没有死!北楚大祭司用两国停战作为筹码,让张天道引诱他过去。张天道用密符做了一个月界牢笼,与屠三宏打赌。只要他比武胜了,便让东晋对北楚俯首臣称,可倘若屠三宏不敌,便会被关入这个牢笼内整整一月,期满方可被放出再战。”
彭超:“那他究竟被关了多少年?”
“整整二十年。”
彭超愕然:“也就是说,他最后把张天道打败了?”
风清扬苦笑了声,缓缓摇着头:“怎么可能?东晋那对师兄弟是从地狱爬上来的邪魔,既不是人,又如何会败?”
彭超回想起自己初入南殷时恰巧在路边碰见了张天道的马车。
只是被对方抬手的一指。
自己一身修为被封,即便是那鬼僧也只是摇头苦叹:“破解之机,皆看命数!极大可能后半辈子废在这一指上。”
他后来为破这一指封印所受的苦难历历在目。
张天道这三个字,或许不止对他,对于人界所有武者,全都是道心魔!
彭超随即问道:“那他为什么非要与你比武?”
风清扬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我现如今的境界又不会怕他?”
“那他什么时候过来?”
“就是现在!”
“什么!”彭超惊了一大跳。
老人态度随和,将只戒指递给了他:“你我相识一场,老朽送你一个礼物如何?全当是谢礼吧!小兄弟定是要下山帮助南殷拒抗北楚,那我剑门八百弟子还求你多多照顾才是。我刚才说了,之所以能感悟天道越境,之所以能恰到时分出关,全是天意!他们有幸既然重活一世,那这条命就不再是他们的了,恳请小兄弟用好!珍重!”
彭超听得有些范懵,刚要问,老者双目精光大放:“他来了!”
伸手朝天!
周围山峰数道光柱集齐汇拢至剑门山,整座剑门山开始剧烈沸腾。
磅礴之气从山底喷发而出,一座山像极了一柄剑。
天空轰隆隆响个不停。
远处那原本空明的天际,赫然出现一条黑线。
黑线越拉越长,从苍穹东头一路延伸至苍穹西头,割裂了半边天。
直至靠近彭超才意识到,这竟然是道从九天之外挥舞而至的刀冈。
刀冈细至极薄,淡淡一层。
飞速至快,却没甚声响。
风清扬冷哼了声:“雕虫小技!”
手掌从上劈下,以剑门山塑型成的那把高剑迅猛而落,和刀冈黑线相拼在了一起。
瞬间爆闪刺眼光芒。
你发现大地都在剧烈震动,剑门以东整片区域晃得尤为厉害,逐渐远离。
亟待这时,洪大之音才爆响了起来,震得彭超紧捂耳朵,头晕目眩!
声音激荡,大地分离。
就在剑门山外,拉出一条又深又长的鸿沟!
烈阳之下,有个黑色影子在大地上不停闪动。
每闪一下,便是数十里。
眨眼已至剑门正堂前。
说是影子,因为其身上穿着破烂黑袍。
说是影子,因为即便被阳光直射,你依旧看不清对方面容。
整个人包在一团黑气之中,既能遮蔽日月,便能遮蔽因果,亦能遮蔽窥探与不臣。
这便是皇的威严!
庶子不可见!
黑影站在门前架子上,看了上面那具尸体很久。
彭超定睛细瞧他的脸,恰巧黑影将正面回对过来。
怎会想到。
彭超双眼一黑,整个人瞬间陷入到了迷境之中。
业火!
无穷无尽的业火!
烧乱了天地,烧焚着遍地的尸首。
那里既有曾柔和红烛,又有梁玉珠,彭家五兄弟,自己自己的母亲外公,所有他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
全都倒在血泊之中。
整方天地就剩下他一个活人,抱着那一具具尸首嚎啕痛哭!
天空突然降下细雨。
温润的雨水滴入彭超眼中,致使他整个人瞬间清明。
睁眼一瞧,自己竟然跪在地上,抱着只鞋子。
身下积起好一摊泪滴水渍。
风清扬此刻正用指抵着他的额头,劝诫道:“不要再去看他的眼睛。业火魔刀足以让任何修为低下者永堕幻境!”
老者慈祥地说道:“小兄弟,看来你已不适合待在此处。即是如此,早日下山去吧!记住我说的话,任重而道远!”
说着,风清扬在他身侧轻飘飘地拍下一掌。
彭超整个人被股子巨力携带着冲天而去!
屠三宏抬头望向那履“丝雀”,很是诧异地问道:
“你竟然用剑魂来为他重塑根骨血脉,好大的手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