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夏城。
浓烟滚滚而上,伴随着无数的呼喊,冲杀入天际。
满地的兵器,满地的尸首。
二十五万钢铁雄兵,攻打三万守军的破城。
在断水断粮半个月之后,依然如此困难。
这都不清楚是第几波攻势了,整个方夏城像颗铜豌豆般,火侵不入,水泼不进,难啃得很。
听说把守方夏城的,是南殷紧急抽调过来的商队护从,商行店铺里的杂役,走街贩巷的小二,以及往日里只在乎吃喝的平民。
他们估计前半辈子连刀都摸过,更别提杀人了。
怎么会如此之猛?
火炮像是不要钱一样轮到轰射。
头一夜炸坏的墙,第二日临晨一看,势必修好。
将士们好不容易爬上城头,这些人一个个像是不要命一样用自己身体往下撞。
他们难道都不怕死吗?
他们连援军都没有!
方夏城迟早是个破,这又何必呢?
中军主将卫无羡怒不可遏,当庭斩杀了两名怯战的先锋后,亲自指挥攻城。
这一仗从白天打到黑夜,又从黑夜打到白天,再从白天打到黑夜。
先锋队数次冲破城门而入,却又数次被敌人的火器、火箭、火弹给吓了回去。
南殷人自有一套兵协秘法和火药配方,与传入北楚的大不相同。
危力更大。
最主要是燃烧面积光,烧伤程度高于杀伤危力,刺眼夺目,吓得北楚士兵胆怯得很。
“先让他们退回来吧!一直这样攻下去不是办法!”红烛建议道。
卫无羡长叹一声,终究还是下令,鸣金收兵。
……
夜晚,方夏城一片欢呼。
城内百姓箪食壶浆,来慰问自己的儿子,丈夫,亲友。
虽然连他们自己可能都还在饿着肚子。
方夏城乃工业城市,本身就没有自给自足的能力,所有食物蔬菜全凭当日进口。
而且南殷和平多年,城内富足,根本就没有建设大型粮仓的远见。
可自从围城之后,粮食就再没运进来过。
所以从上到下,军中断粮已经十五天了!
方夏城四周环河,并不缺水。
然而就在八天前,敌人不仅截了流,更是在内河中投了毒。
三万军士一切吃食全部由百姓自行捐入。
此刻,作为守将的江别云半躺在城头,不敢休息。
弟弟江别鹤偷偷递过来半个窝头,江别云始终提不起胃口。
“哥!还是吃一口吧!百姓们将自家仅存的粮食都送到了这里,现下不吃,过几天可能连这个都没有。”
贵公子静静地看着弟弟,摆了摆手:“先给我留着吧!”
“别鹤啊,你觉得咱们此仗有胜算嘛?”
江别鹤抬高嗓门:“只要有你在,那一定会有胜算!方夏城抗个半年不敢说,再抗个半个月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到时候国会的募兵和梁家的黄金军就会过来救援,咱们怕什么?怕的应该是他们!”
江别云看着弟弟那被炮火熏黑的脸。
前前面脸上早已没了刚来时的胆怯与浮夸,孤高和自傲。
从一开始连护甲都嫌臭不肯穿,到现如今扎进兵窝里和其他人挤炕头,一根萝卜所有人传递着啃。
江别鹤变了很多!
也踏实了很多!
“别鹤啊!能答应哥一件事儿吗?”
“哥,你下令吧!”
江别云有些忍俊不禁,摸着兄弟的肩膀:“答应哥哥,一定要让自己活下去。你嫂子还有侄女在日后得需要人照顾!”
江别鹤脸色骤变!
这时,又有几十个平民走了上来,在江别云身前直接跪下。
这些人都是五十出头的老者。
“将军!恳请您将我们手下吧!我们生在方夏城,长在方夏城,当了一辈子南殷的百姓,妻儿老小一大家子全困在这里,不能眼睁睁地等着北楚过来屠城啊!”
江别云连忙将他们扶起,反复宽慰,只要有他在,一定会保方夏城安危。
突然!
敌方阵营传来号角之声。
响彻天地,也再次惊厥了刚刚松弛下来的守城兵。
所有人炮弹上膛,长弓上箭。
前排守卫更是将盾牌握得贼紧。
此刻,全都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只是自从对面传来号角声后,并没听到炮鸣。
敌人的先锋马队,和攻城车也没了影。
唯独一下又一下的震动,越来越响,惹得所有人心慌烦躁。
江别云大感不妙:“信号箭!”
长箭破空而出,至最上方轰然一爆,撒下无数火星。
将下方大地彻底照亮,同样照亮的还有那一跳一跳朝前规律前行的黑衣兵。
这些兵皆被剃了光头,手持戒刀,身纹刺绣。
更为差异的是,他们全都穿着布袍,没有披甲。
黑衣兵整齐划一地站在城墙前不远处,突然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隐忍诡异得很。
江别云大感不妙,夺过箭来,朝着前方人群直射。
弓箭窜前排一个人的胸口而过后又射在身后第二人的手腕上。
可恐怖的是,那人依旧是不动,似乎没感觉到一点儿疼痛。
而前排被射倒的家伙,木楞地又站了起来。
鲜血自胸口流出,顺着手臂沿那口戒刀一路向下,将崭新的刀刃装饰成血红。
“遭了!”江别云大惊失色,厉声吼道:“所有人注意!这是北楚的尸兵!既不怕血,又不怕疼,而且力大无穷!千万不能让他们爬上来!所有炮弹全都调集过来,抡圆了给我往外放!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务必将弹药全部射完!”
城上士兵慌忙地动着。
江别云叫过弟弟:“你有另外的任务!带一伙人去城内军火库。”
江别鹤:“我知道了,哥!把所有武器全都搬上来是吧?咱们跟他们拼了!”
江别云将他拉至墙角:“拼个鬼!军火库有道墙直通城外,你炸掉它,收罗部队有序出城!”
“可……可哥,方夏城的百姓们怎么办啊?咱们可是答应他们要守住这里的啊!”
哪知哥哥猛抽了弟弟一巴掌。
“别鹤!不要忘了,这是战争!我们会赢得胜利的,但绝不是现在!北楚可以用这十几万人练尸兵,南殷却一个人都荒废不起。”
最后他严厉地训斥道:“这是命令!”
“是!末将领命……”
突然!
四下传来笛鸣。
所有佛兵集齐开眼,哎咧也嘴,嚎叫冲了过来……
那一夜,北楚在炮火下损失了三万多人。
那一夜,方夏城失手得格外干脆。
那一夜,方夏城,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