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宅主卧,大太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彭超用银针探穴,看着那淡淡的颜色微微皱眉。
赵绅焦急询问,却见对方闭口不言。
把脉细究之下,更是觉察到了老太太脉相紊乱,频调不一。
“怎么会中毒呢?”彭超诧异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大惊。
赵绅直接给彭超跪了下来。
“彭恩人啊,求你救救我夫人吧。她若是死了,老头子我也不准备活了……”
彭超连忙扶起他,宽慰道:“大太太所中之毒,并不剧烈,我倒是能解。只不过,你们吃住在一起,为何你还有公子没有中毒呢?”
赵绅和下人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彭超于是问道:“大太太今天吃过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吗?”
与众不同?
这还真是将他们给问住了。
管家小声提醒了句,好像大夫人今早出去领粥了。
救灾坊,乃是宣讲僧和乡政一起办的粥厂。
专门为那些家中无粮,亟待饿死的民众,吊命用的。
原则上是为饥民准备,来者有份。
当然,有钱人家也看不上那种清可见底的“寡粥”。
奈何拦不住一些“勤俭持家”的硬角色。
赵家大太太就是这样的一位。
彭超差人将剩下的粥拿上来。
用银针一测,果不其然,粥中被下了药,微毒!
正当彭超在那里疑惑为何前后两针所展示的颜色不同之际,赵绅这门“冲天炮”又当厅炸了起来。
他一把将自己手里的拐杖给摔断,叉着腰骂着:
“好啊!你们这两个王八蛋,死性不改!我原以为是误会了你们,没想到啊,你们竟然想让我们全乡人死?”
管家上前介意,抽调所有手下一起过去兴师问罪。
哪知赵绅却想到个更狠的法子。
把所有下人散播出去,到处宣扬粥厂的粥有毒。
将全乡的情绪调动起来,一起过去找那僧人麻烦。
悠悠众口,共同讨要个说法,到时候推波助澜直接活埋了他都行!
…………
“你真得决定了?”
“你不必再劝我了,我意已绝!”
宣讲僧不舍地看着乡政:
“你难道忘了咱俩当初的誓言了吗?有些事儿,只有你我能办得了!”
乡政摸了摸自己头上的伤口,苦笑着:
“我怕了!说实话我真的怕了!其实我在这段时间想了很久,人活着到底是为什么?成日里想那些有的没的,到后来害得只能是自己!”
宣讲僧默默地低下了头。
乡政长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听兄弟一句话,放下吧!赵绅说得也对。他们只是群普通老百姓,他们管不了那么多,就是选择相信自己信得过的人。可你我永远不是!”
宣讲僧微微笑了下:“我娘死在这里。我永远忘不了。”
乡政最后看了他一眼,拎起包袱头也不回便走。
“乡政!”宣讲僧拿着手里的铜镜使劲瞅着自己:“你说我算不算是个好和尚?寺庙会收留我吗?他们会帮我脱罪吗??”
乡政抽搐着脸:“不管愿不愿意,你自己信就行……”
这是乡政留给宣讲僧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同样也是他对蓬海乡的遗言。
……
宣讲僧一路目送着乡政走出了乡界。
这位乡政心甘情愿的放弃了别人求之不得的官位,决绝亦是痛心。
可宣讲僧呢?
宣讲僧什么时候能在心里迈过那道坎?
不知道,真得不知道。
天色已晚,宣讲僧手里捻着佛珠,慢慢朝自己家中走去。
他走得格外孤独,其实一向就很孤独。
可乡政走了后,他突然感觉自己更加的力不从心。
好累啊……
一个人来到大门口,低头开着上面的锁。
猛一回头,惊愕地发觉身后有无数饿狼蹲守在一起,龇牙咧嘴地瞪着他。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句“冲啊!”
滚滚怒潮冲塌堤坝,直接撞了过来。
撞在和尚身上,连带着和尚一起撞破了本就不结实的大门。
和尚被顶到了墙上,胸口重击,吐血不止。
“排头兵”们怎会那么轻易放过他?
揪着其衣领,将其整个人顶在半空中。
宣讲僧四肢无法触地,整个人在空中挣扎着,几近窒息。
“妖僧!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宣讲僧因为喘不上气,整张脸胀得通红。
他不断地用手拍打着那双粗臂,示意对方将他先放下来。
可那人像是完全不懂似得,愣是举得贼高。
光看那身材样貌,就不像是一般饥民,而像个打手。
啪!
一粒石子打在那人踝关节处,对方吃疼叫了声,把僧人丢在了一旁。
宣讲僧趴在地上干呕,呜咽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哪知刚起身又被人一拳撂倒。
“妖僧!我们原来以为你是好心好意才开得粥厂,没成想,你竟然在粥里下毒!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要这样对我们?”
宣讲僧慢慢爬起来,朗声质问道:“谁被我害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老者推搡着走了出来,正是赵绅。
“我夫人!今早就因为喝了你的粥,现如今晕倒在床,大夫说她中了毒!而你的粥里同样也有那种毒!不是你害得,会是谁害的?”
宣讲僧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敢问赵绅,这粥是给你夫人喝的吗?我今早好劝歹劝,她乘我不注意偷偷舀了一大盆回去,这都能怪我?”
赵绅一时语塞,后来直接转调:
“我夫人是人,难道这光大老百姓就不是人?他们难道就应该被你活活毒死?”
此话一出,群情激昂。
“对啊!我们平头百姓难道就该死吗?”
“喝你一口粥,活该把命交给你?”
“你这和尚简直比地狱恶魔都要毒!”
……
“他根本就不是和尚!”
赵绅大声说道。
人群愕然,全都看着他。
老人家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随手在空中扬了扬。
“佛寺知道咱这里没有盖新庙,批了公文下来要撤销当地的宣讲僧。哪知翻来档案细查,才发现咱蓬海乡当年的考核,他根本就没有过!也就是说,他这么多年一直顶着副假皮在冒名顶替正经和尚!”
所有人都惊住了!
随后便是潮水般的咒骂声……
唾沫就像下雨一样泼洒在那人身上。
“王八蛋!你必须给个说法!为什要骗我们?”
“是因为没人愿意来当这个穷乡的宣讲僧!”男人厉声说道。
“分到这里的那个人在半路上就掉头跑了。我也是没办法,才接替他的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