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朋友?
朋友是自身危难时依然兼顾你感受的人。
朋友也是在你一无所有时仍然不离不弃的人。
朋友更是在你殒没时,悲痛欲绝,久久不离的人。
若是思念,也只有朋友还会思念于你。
郑老西,这个八岁偷家,十岁捣庙,十二岁就被赶出家门的泼皮浪荡子。
没人愿意正眼瞧他,他自己也逐渐将路越行越窄,甚至笃定,这辈子他这名字估计和骗子、浑蛋、无赖分不开了。
不后悔,从不后悔。
要想在这个操蛋的世间活下去,你若是不想杀人越货,亦不想巧取豪夺,那唯一的途径就是尽量收起廉耻心,把脸皮练得再厚一点。
是恶人?那完全都是他自找的。
因为恶人,他基本上煎熬地挣扎在辱骂和咒骂的边缘,常常夜不能寐。
他喜欢佛,即便骗人也总想着能沾点儿佛边。
他更信佛,每每赚到的银子,还没撒花出去,就已觉得这些银钱在融成污泥,乳臭着自己的良心。
还有机会吗?当个正常人?奢望?佛爷会原谅他们吗?
他不知道!同样绝望!
可就是那一天,名不见经传的“粪人”居然当街邀请他们入伙,做正当生意?
数月以后,夜色沉寂之时,他依然会不自信地扇着自己的嘴巴子。
不敢相信自己真有这么一天,被朋友带离苦海的一天。
也真的有这么一天,有人对他推心置腹,从不怀疑。
朋友?拥有朋友,真好!
朋友?朋友遇见危难时竟然想方设法地把自己推嚷出去,独自应对万丈深渊。
这个朋友,给了他生活的光明,一个人面对黑暗,最后他死了,只剩下一具焦骨。
当从外地赶来的郑老西撞见这大好的铺面毁如焦炭时,他是惊错的。
当从外地赶来的郑老西看见那唯一的尸体面目全非之后,又何其痛心?
朋友,我该怎么面对没有你的日子?
朋友,我又该如何向红烛她们交代?
伙计们簇拥在他身旁,无不痛苦,尽是呜咽,却依旧选择先来宽慰这伤心欲绝的老大哥。
“你们身上还有多少钱?咱们得给东家的后世办得尽量风光一点儿,不能让他在死后依就受人嘲笑!”
小乙却把个包袱递到了其面前:“那日临走时,东家让我先保管好,说是回来之日大伙一齐打开,有惊喜。”
郑老西苦笑一声:“惊喜?还会有什么惊喜?”
包袱不大,里面东西却是很满。
一沓银票整整齐齐,单张地契更是显眼,额外还有小纸条,工工整整地写着四个大字:“重建酒楼!”
“他,即便是死,也给大伙儿找好了后路?”
“东家啊!……”
好一阵的哭声……
武大郎,这个全县的风云人物。
没人知道那车粪为什么会不偏不倚浇在他的身上,就像没人知道为何其能一下变得有钱,成为连县太爷都攀附不及的大人物。
这个人像是天生出来搞笑的,逗完众人开心,让所有人长了眼后,其使命也就完成,最后沉默在了废墟当中,让所有人想再认清他最后一眼都难。
他是个奇人,或许多年之后,依旧会作为谈资,传递在茶余饭后间。
他也是个可怜人,老婆跑了,备受周边欺凌,却依旧支棱地活了这么久。
围观者不由自主地流出了眼泪,原本认为对方只是个笑话,后来才发现,我们的生活中早已离不开他。
同样哀伤的还有个穿着妖艳的妇人,神情恍惚,一步一步地走至废墟前,望着早已不成模样的尸骨,痛切哀嚎……
长巷尽头,有个黑影终是不舍地扭转过身。
“武大郎,就让这个名字伴随着他生前的点点滴滴,全都留在瀚海县城吧!”
………………
翠微山,青草旁。
一辆看似古朴的马车停在那里已经很久很久。
斑驳老马,有气无力,费劲地啃食着额前青草,有一种似乎多喘口气都能让其噎死的衰感。
车身同样满满的陈旧味,柳木做的车架,即便停在原地,也在左摇右晃地嘎吱乱响。
车轮更是黑里吧唧沾满污泥,轮面甚至都不平,上面满是裂痕,有好几处幅撑都少了数根。
更别说那车厢了,你完全可以认为是从哪位乞丐身上扒拉下来的破布将其包住的。
不但脏,而且灰,不但灰,而且丑!
全是补丁,都快拼成块床单了。
别说有人会觊觎了,野狗路过都不稀得多朝这边看一眼。
此时,站在车前的彭超不住地揉着自己的双目:
“这就是我偷了老五所有的钱,挨了老五三天的打才换回来的行车舆南?”
旺财有些同情地蹭了蹭主人。
随即,听见了巴掌扇脸的声音
:“妈的!真蠢!居然又被那个老王八蛋给骗了!”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着?
帐虽然可以明天算,路却得今天走啊!
彭超黑着脸,揭开身前那用老太太袜子缝合成的围帘,只身钻了进去。
“我草!”
进入内部的彭超,整个人彻底傻了眼:“这……这是辆马车?”
怎么可能是辆马车!
从外边看上去屁大点儿的地方,里面居然这么宽?
映入眼帘的是个小型的会客厅,古色古香。
草席铺地,紫烟薰天。
中间有处茶台,楠木小几,精致瓷杯。
左手是方诊桌,木器石针一应俱全。
右手则是书架,各色医书琳琅满目,彭超拿起来随便翻了几下,惊喜地发现,这些全都是医治常人杂病的书籍。
客厅正中央放着处盆景,盆景之上的野鹤山松图格外雅致。
左右手似乎还有名家所提的对联:
上联为:德艺双馨欣济世
下联为:量阔能行万里船
横披:医者仁心
“好一个医者仁心!”朗诵者朦胧着双眼念了好几遍。
真是个好地方啊,简直像是特意为彭超准备的一样。
还没完!
因为两侧还有房间。
左边内侧打开门后,里面摆放着层层的药架,上面各色药材早已填满,底下还都用蝇头小楷写着名称,怕彭超认不出,额外补加了药性。
左边另一侧房则是间小的熬药室内,不同规格的药炉横竖整齐地摆放在那里。
甚至还有好几种不同种类的炉炭。
“还真是错怪他了,老头也想得太细致了些。”
随后,一人一狗来到客厅右手旁。
不用看,一猜便是两间卧房。
而且依这行车舆南的装饰风格,绝对雅观。
彭超拉着个大呲花脸,简直快笑到天上去了。
指着第一间说,这是我的。
然后指着第二间对旺财说道,这是你的。
“我俩一人一间,共同走在人生狗生的巅峰,如何?”
正当他俩欢喜狂叫之际,左边那屋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个一袭红衣的少女,冷着脸穿过两二货,拿起茶台上的壶又重新走了回去。
“红……红烛?你怎么会在这里?”彭超扯着嘴问了起来。
嘭!得一下,房门紧锁!
诧异了好一会儿的彭超抱起旺财:“你不介意和主人共用一间卧室吧?天这么冷,抱在一起暖和。”
旺财龇牙咧嘴,当即就要咬将过来,却被彭超一下捏住嘴,上下来回晃动,随后欢笑道:“哎呀,不枉主人平日里像儿子一样疼你!”
嘎吱!
右侧房门也被打开,一张铁脸直接钻了出来,双目生寒,满满的杀气。
“能不能小声点儿,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敲打过两二货后,门再次暴力关闭。
一人一狗愣在当场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这是……我要住哪?”
…………………
茂密的山林风景如画。
远处的山峰高耸入云,巍峨挺拔,隐约可见云雾缭绕其间。
树木繁茂,林间传来阵阵鸟鸣声,格外悦耳。
溪流潺潺流淌,清澈见底,水面倒映着周围的景色。
沿着小径一路向,可见一片花海,五彩斑斓的野花在微风中摇曳生姿,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整个山林中弥漫着宁静与生机,让人心旷神怡,仿佛置身于人间仙境。
“这里,好美!”
“孤独,也是好美!”
满是污泥的彭超躺在处斜坑中,眼中含泪地表达着自身所想。
山是美的,树是美的,花鸟全都是美的,这么多美丽的风景只有他一个人来欣赏,简直是太美了!
请不要好奇他为何如此伤感。
也别诧异这个大老粗今天是撞了什么邪,居然搞起文艺来了。
不是他想搞事情,而且事情来搞他!
说得再明白点儿,他把自己给弄丢了!
行车舆南,多好的东西,为啥新用户上门不附带说明书?
那匹老马,腿都快瘸了,谁能想到多吃了点儿草料,竟然跑得那么快。
彭超他大意啊!
原本还想吆喝红烛和大山出来一起捣鼓捣鼓为啥这破车不走。
见二人没搭理他,赌气之下,天才男决定自立更生。
不就是辆马车吗,想让它跑还不只有一个字——抽!
于是,他抽了。
于是,老马一撅腿将其直接给蹬了下去。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诺大的马车划过一阵青烟早已冲入眼界以外。
他不是不想追。
腿短能怎么办!
他也想了办法,抄近道爬山,在前面拦住对方。
好不容易爬至山腰,一坨鸟屎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鼻尖,那个气啊!
仰头刚要去骂,脚下一划,整个人如个球翻滚在了坡上,跌跌撞撞,一路滚至山沟底才停下来。
看来这山算是白爬了!
看来这人也算是废了!
想着行车舆南里的那二人一狗,吃着火锅唱着歌,唯独他自己凄寒地趴卧在泥坑里,还能说什么?
总不能让他哭吧?
只有大赞别人无暇顾及的山色。
“想我彭超,励志要成为神医的男人,怎会沦落至此?”
正自顾自地哀伤之际。
脚下有东西动了动。
某个泥土怪物直接爬起来:“你……是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