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大门朝南开,有理无钱你别进来。
自古便是如此。
在那些消息闭塞,言路又不通的年代。
皇廷自然是个大朝廷,可衙门却又何尝不是个小朝廷?
县太爷就是当地的皇上!
他说今年上头拨下来的银子该花在哪,那就得花在哪。
他说本县要额外增加何种赋税,那就得纳入强征目录。
老百姓不掏不行。
而且还得陪着笑脸,感恩垂怜。
历朝历代不是没有定下过防止地方独大专权的制度。
有的推行文人治国。
想当官?
那得先考取功名,就像东晋国那样。
学了满肚子的文教礼法,忠孝廉耻,安安分分地守点儿规矩,总不算难吧?
有的施行的是轮换更替。
你也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有能耐你就当。
出了什么岔子,该滚蛋就滚蛋,让告你的人来接替,像南殷国那样。
唯独北楚国不同。
它从百年前至今,另辟出一套让人琢磨不透的治国手段——和尚治国。
听起来怎得这般的怪异!
和尚?和尚不是应该出俗避世吗?
治天下?居然还有这份闲心?
可这也得看人家佛院如何解释了呗!
佛法扬言向善,以普度众生为己任。
这既是终极目标,道路定然异常曲折。
曲折嘛!
革命前期阶段,委曲求全些也完全可以理解。
先让普罗大众知佛、信佛、念佛,以佛礼规劝向善才是正理。
佛自是纯洁神圣的,是以佛教众徒定当比一般世人无暇、公证、一心求成、矢志不渝一些。
推选佛家高僧以及高僧的弟子做官,天然就比平常百姓多一份信念约束和保障。
有了这层逻辑在前面做铺垫,往后的一应变化就顺理成章不少。
所以楚国上下,不论大臣或是将军,你想进阶到什么样的级别,都得先具备同等水平的佛法造诣。
王公勋爵、皇亲国戚每年都要定期去佛门进修。
而且皆需登记入册,张榜公示,避免造假。
地方官员更是要疲于应付各省佛院所派下来的年度考核。
考核不合格者往往就地罢免,严重时甚至永不录用。
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不论多么的匪夷所思,必须记住一点,在楚国,佛院就是这般牛逼!
和尚?
纵观历史从没被抬举到如此高的地步过!
这是场以往从没被刮起,却在楚国盛行了五十年之久的东风。
而苏敏,也正是那批借着东风扶摇直上的有志青年之一!
他原名叫陈敏。
是个从小丧父,与母亲俩相依为命,却被邻里嫌隙的悲惨少年。
十五岁那年,天大的鸿运莫名砸到其头上。
自此平步青云,不可一世!
当然不是他天赋异禀,靠着自身的能力与才华而闯荡出的功绩。
斗大个字不识,打输了架后全靠一手滑跪。
在十里八村靠那股子软风倒是还混出些名堂过,丢人都丢到十八里铺去了。
这种孬孙,真不常见。
能给他带来运势的应当是他那个身具风韵的娘亲。
偶然之间被行将至此的某位法师得心一瞥,从此难忘。
佛门中人既然出家,当然不能娶妻。
可佛道通圆,人心又思辨。
没过多久,在楚国就盛行出一种别样的男女关系,名叫对食。
敞亮话讲。
就是世间多少失足女子需要佛法净化身心。
如果日常随伴高僧左右,平日里伺候高僧饮食起居,潜移默化间定会被高僧身上浑厚的佛灵所洗染感化,受益定会颇深。
高僧不辞辛劳,在料理完众常事身心俱疲之下,依旧不忘在吃饭间隙春风化雨。
用佛法感化不良少女,多积功德。
堪称大德!
自从对食之说兴起后,妄想与高僧结成特定关系的女子便数不胜数,争先恐后。
越是地位或者官位高阶的僧人,所结对食者也越多。
最为胜者,当属南阳寺洪海法师,身前曾有对食之伴不下百人。
场面香艳恢宏,传为佳话!
这个苏敏,其母与那位僧人结为对食之后,他的鸿运也就由然而起。
先是被破格录入清海佛院进修,紧接着就又被派往给一位高僧做佛童。
三年期满后,马不停蹄地被录入禅圣院,下放至本县历练。
他是为数不多的青年县官。
也是还没记名到佛院弟子,便已入仕的奇人儿。
初来该县的头一个月里,就没出过门。
衙门一应事务全权交由师爷代管。
而此时的他,正仰趟在一把摇椅之上。
一边吃着仆女亲手送至嘴边的葡萄,一边思索着晚上的牌局对位,好不自在。
“老爷!奴才有要事求见!”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那个在此地已当差二十多年的师爷权建政。
县太爷头也不回,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了一下。
有个身形矮胖,嘴角挂着两缕龟须的老者,迈着碎步走了进来。
“老爷,出大事了!奴才不敢擅自做主,特地跑来汇报,请您定夺。”
苏敏懒洋洋地斜眼一瞥,没好气地回了句:
“穷乡僻壤,诺大个地儿,能有什么大事!权老儿,你好歹在本县当了这么多年的师爷,论才华,在东晋国考个功名都绰绰有余。这么长时间里什么大风大浪没见多,居然能把你激动成这幅样子?”
师爷憨憨一笑:“老爷谬赞!老朽哪能有那种能耐,还不完全仰仗您的庇护?咱一辈子都是个当奴才的命,给老爷分忧其实就是给自己分忧,这点我向来就懂!”
苏敏听后嘴角微笑:
”倒也不是夸你,你在这县里当了二十多年的师爷。从我到此以来,连个说你坏话的人都没有,可见你这为人处世的功夫是炼到骨子里了。”
“上一届县丞直到最后被斩首,前后供出那么多人来,却连你半个事儿都没提。也可见你对他到底有多么重要!”
苏敏皮笑肉不笑:
“不过放心!老爷我不是个排外的人,也不会因为你是上一届县丞的心腹就对你存有戒心。你只要好好干,在我这里绝对亏待不了的!”
师爷如临大赦般地跪倒在地:
“老爷在上,老朽一定拼了这条老命来给您办事!您不是我的再生父母,那谁会是?”
苏敏笑容更加灿烂,舒展了下身子后扭头问道:
“你这火急火燎地跑来,到底是所谓何事啊?”
权建政爬起身子:“老爷,您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