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善后

几架半圆形的照明灯连接着不知从哪里拉来的电线，整间加工厂明如白昼。

“哦，我的天，这玩意好臭！”

“得了吧，罗宾，你带着面罩呢，怎么闻得到气味。”

两台高大的蒸汽装甲借着失真的扩音器闲聊，手里却毫不懈怠地挥舞着改装成火焰喷射器的左手，小心翼翼灼烧着两团发黑的浆糊。由于面罩笼罩下，洛斯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从对话上来分析，应该是对这玩意避之不及。

周围，更多的蒸汽装甲踏着沉重的脚步四处戒严，裸露在外的装甲关节处时不时喷吐出炽热蒸汽呲呲作响，看起来就像一个个行走的大号高压锅。

这还是洛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些高温高压的铁罐头，说实话，单看造型还是很符合自己对于蒸汽朋克的幻想。

“洛斯，要不去帐篷里休息一下吧？”

与洛斯并肩而立的莫亚斯侦探捂着嘴巴，面露难色地提议道。

他对于蒸汽装甲这些动不动就要添水加油的麻烦玩意可没什么好感，与其说在这傻站着吹冷风和吸那股有怪味的水蒸气，还不如回防水的帐篷里好好暖和暖和。

闻言，饶有兴趣看着蒸汽装甲来来回回走动的洛斯也回过神来，顺手紧了紧自己身上单薄的衬衫，“没问题，站外面也确实挺冷的。”

其实十几分钟前这些铁罐头刚到加工厂拉出警戒区的时候，他们的蒸汽喷得那叫一个温暖，短暂让洛斯有种回到春天的感觉。

可惜，待最先的水蒸气冷却后，细小水滴粘在皮肤上，秋风一吹，就冷得打哆嗦。

“你说警署能不能也像军队一样搞几件这样的蒸汽装甲玩玩？”

这群蒸汽装甲隶属于军队，也是最先支援到现场的人马，好像因为驻地就在郊区的不远处，所以一看见大火和教会的紧急调度，立马赶了过来。

听见身后洛斯有些不切实际的问题，走在前头的莫亚斯耸了耸肩，“没可能，蒸汽装甲这玩意看起来很猛，实际上局限很大，没有成规模的编制，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放在城市里可能还不如三把霰弹枪来得有用。”

似乎注意到了洛斯语气里的好奇，莫亚斯停下脚步，扭头话锋一转，“但你这次可是挖出了对教会很有价值的信息，跟上面提提，说不定能弄一台裸机给你开开。”

“那还是算了吧，麻烦。”

淡笑着摇摇头，洛斯只是随口提提，本身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两人很快离开了这片巡逻把守的区域，走到搭在厂房左侧的一间帐篷里。

帐篷里，两名穿着深色制服的军医手抓着水壶，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们面色红润，头上歪歪扭扭地带着一顶白色软帽，胸口挂着显眼蓝色名牌早就被扔到了旁边的折叠桌上。

这两位军医本是约瑟夫少校带来救助伤员的，但上面的命令让队伍突然又拐到了加工厂这边，而本需要救助的两个邪教徒已经死得透透的，所以他们除了刚到时给洛斯做了个简单小检查后，就没有什么事情干了。

“嘿，治安官阁下，一起来喝一杯？”

见到掀开帘子进入的人不是自己的长官，坐在左边的军医愉快地吹了个口哨，对着走进的二人扬了扬手里的水壶。

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军队里放肆吗......

“你们这喝的是什么？”一进门就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浓浓酒精味，洛斯下意思动动鼻子，盯着他们的水壶满是好奇地问道，“医用酒精？”。

右边的军医嘿嘿一笑，抬手接着又往嘴巴里倒了一口，“当然不是，我们喝的是自己带的玩意，只不过兑了点医用酒精进去，这样才有劲，你真应该尝尝，包管比酒馆里的下等货猛！”

“营里可难得能清闲下来好好喝酒，”另一个扬着酒壶的军医立马接过话头，看起来他喝的挺大的，以至于整个人都快滑到桌子底下，“这里没人看着，又没事干，可不得...嗝...享受享受。”

“唔，那我可要试试了。”

拉来一张椅子坐下，莫亚斯兴致勃勃地从桌上掏了个杯子，同样倒了一点军医们所说的“上等货”打算评鉴评鉴，看起来也是好酒之人。

医用酒精？

没想到还有人敢喝这玩意啊...

洛斯心里暗暗吐槽，不敢恭维。

再次婉拒两人对自己的盛情邀请，随便找了个离便携锅炉近点的位置坐下，伸手揉了揉自己被冷风吹得有些变形的头发：

“就不怕你们的少校大人突然来巡查？”

另一边，莫亚斯侦探只是抿了一小口就被熏得呲牙咧嘴，惹得两军医哈哈大笑，其中一人边抹着眼泪边笑应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不忙其他人可忙的很，哪会这么巧过来巡查啊。”

“没错没错！”

“呃...”两人酒劲上脑，欢快的语调此起彼伏，看样子是真心不把巡查当回事。

也许他们更愿意相信好运和命运？

洛斯觉得两位乐观的军医兄弟应该攒点钱，跑到与耶萨王国隔着一整个联邦的神圣祈罗王国，那是四神之一【愿望与祝福之神】--幻祈的地盘；而不是在【光明与火焰之神】--以太的圣城旁，大谈特谈自己的好运。

这样迟早会遭报应的。

无意间望向门口，洛斯不由得再次坚定了两兄弟的报应，来的是真快。

“洛斯先生，教会的人想见你。”

门口，铁青脸色的约瑟夫少校立于门外，用右手那条布满黄铜齿轮与淡灰色管道的钢铁胳膊撩起帘子，扫视了帐篷里一眼，不带丝毫感情如背书般念出几个字。

脊背一凉，两名大饮特饮的军医在看见约瑟夫少校第一时间下立马酒醒，手忙脚乱地站好敬礼，身体抖得像个鹌鹑。

没有管被吓破胆的两人，甚至没有看一眼，约瑟夫少校只是用那双灰蒙蒙的眸子默默注视着洛斯，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噢，教会的人终于来了，走吧洛斯。”

背对着大门的莫亚斯是之后才注意到少校的前来，但他毫不在意地晃了晃头，似乎是想把那股辣辣的感觉甩出脑袋。

他的反应并没有让少校面无表情的面瘫脸发生什么波动，他依旧是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只有手臂上的阀门指针不规律地左右摇晃。

“当然，少校先生。”

听见洛斯的回答，他点点头，做了个跟着我的手势后，便立马踏开步子，没有拖泥带水。

他脚步迈的很大，几下就走出了十几米远，而洛斯见其没有任何要等待自己的意思，急忙带着侦探跟上。

这算什么，不待见吗？

......

跟在臭脸少校身后，洛斯两人一路兜兜转转，越过好几队蒸汽装甲的巡逻后，终于在加工厂外边的空地上，见到了一间纹着火焰纹路与太阳的辉金帐篷。

“到了。”

淡淡吐出两个字，约瑟夫少校看样子是一秒也不想多呆，将两人引到门口后便直接转身回到加工厂的阵地中。

洛斯望着眼前的帐篷，上面的花纹甚至在夜空下隐隐发光，有股莫名的庄重和神圣感。

“还真威风啊...”望着少校的背影，按着头顶小毡帽的莫亚斯舔了舔嘴唇，似乎嘴里还残留着那俩军医兄弟特制的辛辣酒味，不过应该是心理作用。

“教会跟军队关系不好？”想起刚刚少校的态度，洛斯扭头问了一句。

“不好，你把军队换成贵族更恰当；”莫亚斯侦探随口解释道，“表面上看着贵族跟教会亲密无间，实际双方一直在明争暗斗。圣耶萨还好，毕竟是圣城，主导还是教会，如果换耶萨王国的首都古尔彻敦那边，贵族们的话语权可就大得多了。”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洛斯明了，“这样吗...”

嗯，这个侦探看起来好像很了解教会，跟教会很熟络啊，难不成他跟教会其实有一腿？

不，应该说肯定有一腿！

拍拍一脸深意看着自己的洛斯肩膀莫亚斯倒是挺无所谓，伸手指了指帐篷：“不说这些了，我们走吧。”

掀开精致的门帘，里面的场景并没有如预想般的庄严和压抑，以至于洛斯脸皮不由自主地莫名抽动了一下；

可以说...整间帐篷里，唯一与教会沾边的，只有挂在后面的大圣徽了；

......

“塞诺曼！为什么要把脸盆和桶带来，我们只是来这里做一些善后！”

“啊...可是队长，你不是说让我们做好万全准备吗...”

“那你带这些是来露营的吗！还有你，瑟维，赶紧把那只病怏怏的大公鸡给拿走，省得它到处拉屎！”

“队长，基尼不是病怏怏，他只是不喜欢活动罢了。”

“够了！按我说的做，不然我明天就把它炖成鸡汤！”

一声声抓狂的喊叫从那位被称队长的人嘴里发出。

他大约三十来岁，五官清晰立体，眼窝稍深，下巴显尖；烫着一丝不苟的侧分卷发，身上墨绿色的柴斯特大衣和黑色西裤修身内敛，如果不看他现在抓狂的神情，其实还挺有种忧郁型英伦文学男的气质。

小心绕开堆在门口的一堆锅碗瓢盆，洛斯眼尖发现器具缝隙里还见缝插针地塞进几只牙刷，可见空间利用得十分完美。

这真是教会的帐篷吗？

莫不是搬家公司的办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