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清晨的阳光穿过层次分明的高楼,十二联装排气管喷吐出漫天蒸汽,折射着这座城市的朦胧与柔美,而棕鬓街旁的人行道上,稍带了些凉意的气流,裹挟着零散的树叶,可以依稀看出风的形状。
八点,洛斯刚从自己的小公寓搭马车到67号时,莫妮雅便已经等在门口了。
她今天的打扮没有了昨晚拜访时的神秘感,穿着一件精致的细褶长袖淡色衬衫,领口和袖口点缀着精美的镂空花纹,粉红的丝巾围绕天鹅般纤长的脖颈,巧妙地点缀了她的颈部线条,浅蓝色马甲搭在肩膀上,下半身长裙下套着白色长袜与精巧的小皮鞋。
作为男士,洛斯率先上前打招呼。
“早上好,莫妮雅小姐。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到了,不好意思,我应该早些起床的。”眼前的少女恬雅美丽,但他也只是欣赏性地多打量了几眼。
开玩笑,在学院那段时间,洛斯自己也称得上是校草,美女属实见多不怪,只不过当时刚穿越,满脑子都是不安与惶恐,没心思谈恋爱。
“早上好,洛斯先生,我也是刚到呢。”回以一个笑容,莫妮雅一如既往带着股温柔和乖巧气质。
不清楚是不是心机绿茶的伪装,但是与这种女孩子相处真挺舒服的。
“走吧,先进去看看。”
“嗯,好的。”
两人往67号公寓行去,留在这里看守现场的警员福特见治安官大人走来,连忙拍了拍昏昏欲睡的脑袋,上前敬礼:“治安官大人。”
“现场如何?”点点头,洛斯温和发问。
“没有问题,一切正常。”
“好的,你先回去吧,这里的封锁结束了,回去好好睡一觉。记得叫凯克去通知柯拉女士,已经可以搬回来了...除了二楼尽量保持原样。”
“好的。”
目送福特离去,洛斯仰头看了一眼这栋三层小楼,回头喊上莫妮雅。
“走吧,进去看看。”
“嗯。”
由于城市轰鸣的蒸汽涡轮源源不断工作导致的空气湿度高,就算几天没人居住,屋子里也仅仅只落了一层薄薄细灰,对于呼吸的顺畅几乎没什么影响。
跟着楼梯走上二楼,与前天夜晚昏暗电灯照耀的走廊相比,早晨的自然光更显得温馨。
“这间,就是赖利的自杀地点了;”推开门,洛斯走到窗户旁的标记处,对着莫妮雅示意道:“这就是他尸体的位置。”
好奇走上前来,少女俯下身仔细观察了一下地板上的痕迹,除了一滩水渍和蹬开椅子的划痕外,就没有其它信息了。
“我能四处看看吗?”她抬头四下望了几眼,询问道。
“当然,请便。”
看着莫妮雅忙碌且安静地检查着环境,反而洛斯是没啥事做,便随手拉了张椅子坐到路中间,低下着头继续沉思。
听说在案发现场思考,比较容易有思路。
“嗯,威胁吗,单纯的持械威胁明显不行,毕竟上吊是必死的,赖利没可能不去反抗...”
“那就是拿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威胁,有什么东西比生命更重要呢?”
心里想着,洛斯视线落在了桌上那一堆黄铜零件和临摹的图纸上。
“不可能,毕竟只是爱好,应该没可能为此丢掉生命...”
没有多少人会把一堆金属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除非是玩机械玩得走火入魔的那一帮人。
钢铁与蒸汽协会,是属于正正经经的爱好者协会,不是什么动不动就献上生命的邪教组织。
摇摇头,视线转移到赖利的收藏柜;
“没什么很好的收藏品,甚至比不上他身上那个火机,也不是...”
“那是...恋人?也不对,当时从他的衣着推理都可以排除掉...”
十几分钟后......
身旁的翻箱倒柜的声音停了,洛斯刚从沉思状态恢复,一抬头,就见莫妮雅便抱着一堆书正站在他面前:
“洛斯阁下,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怎么了?”
“唔,是这样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请求到,“您能帮我看看,房梁上的情况吗?我...够不到。”
刚好一米六出头的她,刚刚在椅子上堆了一堆书,然后脱下鞋子踮脚踩在书上,想看看房梁之上的痕迹,只是身高是在不足,什么也看不到。
“没问题,其实你可以直接叫我帮忙的,万一你摔下来受伤,我也不好跟你哥哥交代。”
看着她怀里抱着的书,洛斯很快就猜到了她刚刚的行为,干脆起身,一脚踩在那张还未移开的椅子,探出头,马上便看见了房梁上那两道还未被灰尘覆盖的痕迹。
这是绳索系在房梁上摩擦掉灰尘而留下的。
两道?
可只有一条绳索啊?
脑子里嗡的一声,思维的海洋中,洛斯似乎抓住了点什么!
面色凝重地跳下椅子,莫妮雅见刚刚还有些心不在焉的洛斯脸色瞬变,自然也猜到他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
走到身边,她好奇地问道:
“洛斯阁下?你发现了什么吗?”
“嗯,房梁上的灰尘有两道明显的痕迹。”
听到这,莫妮雅也是一怔,眼眸中闪着不解。
两道痕迹?可死者只有赖利一个人啊。
重新做回自己那张摆在路中间的椅子,洛斯眉头紧锁,眼神四下扫视,他有预感,这两道痕迹将揭露一个非常有分量的真相!
莫妮雅见洛斯进入状态,便没有打扰他,蹑手蹑脚地重新拿起地上的书,检查一下外观,然后伸手指捻了捻粘在侧面的白色粉末,凑近鼻子嗅了嗅。
跟散落房间四角的灰尘相同,都是拜蒂斯花的提取物。
这种花原产地在北方奥索帝国,是多用于治疗心力衰竭等涉及心脏功能减弱的优质药材。值得一提的是,这种花提取物一般药效强烈,只需要服用数十克,便足以使一名成年人心脏负载过大而危及生命。
按照《耶萨药物联合公约》规定,这种药物作为医疗用途时,每次使用最大量不能超过一克,如果真需要超过一克的用途必须提交书面申请,属于管控药。
可莫妮雅也看过尸检报告,死者的尸体没有任何异常,他不是服用过量的拜蒂斯花提取物而致死的,是实打实的上吊。
这花也没有任何致幻方面的效用。
她正打算将自己的发现告诉洛斯时......
“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真是个丑陋的游戏啊。”
被突然起身的洛斯吓一跳,手忙脚乱的莫妮雅连忙抱紧自己捧着的书,随即小心翼翼问道:“洛斯阁下,您推理出真相了?”
看了一眼少女,洛斯严肃的点点头,再次抬头望向房梁;
仿佛那里藏着魔鬼。
他用没有感情的语气缓缓开口:“这是个赌上命的游戏;”
“与赖利相识的凶手来到这间屋子,然后当着他的面在房梁上绑上两条绳索,一条坚固,一条松散。”
“凶手告诉赖利,这里的两条绳索一条必死,一条能活,让他自己选一条将脑袋伸进去,如果不选,那么凶手就会直接杀死他。”
“同时,凶手还告诉赖利,他选择一条上吊后,凶手自己也将选择另一条绳索上吊,他们将共同踩在这张足够宽大的长椅上,然后——”
顿了顿,洛斯吐出了冷漠的动词:“一齐蹬开!”
说到这,莫妮雅已经了解了凶手是如何将赖利的死亡伪装成自杀的,她不敢相信地捂住嘴巴,声音颤抖:“赖利先生,他...就选择这么顺从吗?他为什么不反抗?”
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名叫《机械概率论》的书塞到满脸恐惧和困惑的莫妮雅手中,洛斯目光如炬,解释道:
“风险规避,简单的心理学手段。凶手与他一齐套上绳索,就是为了告诉赖利,这里面确确实实有一条绳索能活!”
“凶手是拿着凶器进来的,百分之九十是枪械或者其他更有威慑力的东西。”
“以至于赖利认为自己根本无法战胜拿着凶器的凶手,所以他选择了活命几率更大的方式,玩这个上吊游戏。”
“与凶手搏斗,赖利活下来的概率可能不到百分之十,玩这个游戏,活下来的概率为百分之五十;况且因凶手的承诺,赖利已经相信,这个游戏是肯定有赢家存在的,不会两条都是牢固的绳索。”
“基本归因错误,赖利只看到了这个游戏里那百分之五十的存活概率,选择相信了凶手的品德;而实际上,他忽视了凶手在目前情景下与他根本不对等——明明凶手才是优势方,为什么要赌上自己的命?”
“也就是说,凶手无论选错选对,他都有百分百活下来的方法,尽管我们不清楚,但这方法就是他敢跟赖利赌命的本钱!”
“但还是有个疑点,为什么凶手要这么煞费心机地让赖利自己完成自杀,而不是直接杀死他?”
“凶手是出于什么理由才把赖利杀死?他能得到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