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事无成地死掉——像那些人对他的评价一样。
贺飞行紧张的声音传来:“怎么样了?”
不行!这一声把他从胡思乱想中唤回了现实。贺先生还在等着他,他绝不可以继续毫无用处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可就在这一瞬间,根深蒂固的思想就这样出现在脑海中——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我是无神论者!!”他大喊出声,同时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什么也没有,恍惚看见的鬼影消失不见。
床上的贺飞行目瞪口呆:还!能!这!样!卧槽,这是真的唯物主义战神啊!
陈霸渊顿了一秒,然后打出了一口气。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刚刚睁眼时他花上了多大的勇气。要知道如果看见的是鬼脸,他唯一的结果就是等死。
这就是信念的力量!巨大的欣喜之下,他甚至有点热泪盈眶。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身体发软地冒着虚汗,但他脸上却忍不住扬起了笑容。
此刻,一种先前从不敢有的想法产生:有可能,游戏会选中自己是有原因的。从这时开始,或许自己并不是个废物,甚至会是游戏的主角!
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动作上却乖乖地靠在梯子的边缘,一点点从边上贴着滑向了桌前。采取这样刁钻的移动方式,总不至于再碰到鬼了。
过了好久,贺飞行听见床下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听上去陈霸渊已经脱离了危机。他心里好奇得不行,忍不住出声询问:“……那个,陈兄弟。你刚刚怎么了?”
“没怎么,我好像碰到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陈霸渊后怕地说,但声音更多的是骄傲,“幸好我信念坚定,相信自己绝对看不见鬼。这也要多亏了贺先生的信任啊!”
额,我只是自己不敢下去……贺飞行有点尴尬地笑了两声。
相信自己看不见,可鬼明明就在那里啊!这话要是真的,那这视而不见自欺欺人的能力简直有点离谱了……
他躺在床上,完全看不见下面的情况,只好自己胡思乱想起来。虽然只有一眼,但他很确定这寝室里的三个鬼就是之前看见的那三位。再加上他们还睡在这寝室其他的上铺上……也就是说,这些室友都变成鬼了。那么室友异常的原因,应该就是他们死亡的原因了。
但好像有哪里不对。
贺飞行想了一会儿,明白了违和之处:在自己获得的怪谈表述里,表现异常的室友应该只有一个才对啊。这一下子来了三个,总不可能除“我”以外的室友全部都在床上睡着吧。简直就像是“我”才是异常的那个。
……“我”才是异常的那个?
翻找的声音继续了一会儿,随即是陈霸渊惊喜的叫声:“我找到了!这是一张报纸。”
报纸?“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这上面是一起交通事故的报道:就在容城A路和B路交叉的十字路口上,一辆货运卡车在夜间行驶时和一辆出租车相撞……包括司机在内,出租车上一共五名乘客遇难,其中四人死亡,只有一名乘客重伤……这卡车司机是明显的疲劳驾驶,应当担负全责。”
唯一的幸存者!贺飞行觉得自己意识到了关键:“报道有说这些乘客的身份吗?”
“嗯……”陈霸渊浏览了一会儿,“啊!四名乘客都是容城一中的在读高中生!”
三人死亡,一人重伤幸存……脑中的推想让贺飞行冷汗直冒,他脱口而出:“室友奇怪的原因是,他是这个寝室唯一的活人。这个怪谈,是以鬼的视角叙述的!”
背后紧盯着他的阴毒视线消失。手机的震动传来——游戏通关!
愣了两秒,陈霸渊颤颤巍巍拿出手机,反复确认了两遍才激动地喊起来:“贺先生,我们做到了!我们通关了!”
哈……床上的贺飞行呼出了一口气,才发现背后的衣服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
贺飞行,你真的做到了!他热泪盈眶。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从床上爬到了地面。和陈霸渊相拥庆祝的同时,他忍不住一阵后怕:细想起来,这次任务最大的难处是在不看见鬼的情况下找到房间里报纸的线索。倘若没有看不见鬼的陈霸渊在,这任务的难度简直难以想象……
他看着面前欢欣鼓舞的陈霸渊,心里忽然有了其他的想法。
这样一个开挂般人物的存在,要不要告诉陆离呢?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贺飞行的眼神中闪过微妙的思绪。刹那间,他心里默念过一个词:
特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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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简单查看了一下伤口。
刀伤的位置主要在右手上臂,从肩膀一直延伸到手肘。刀口估计有两厘米深,鲜血止不住地一直涌出来,在地面上染出一片红色的圆形。
持续的出血已经让陆离的嘴唇发白,伤口必须要尽快止血。他用左手从怀中取出贴身放置的匕首,把被何子风的刀割得已经破烂的长袖截断。他强忍着疼痛,用那切割下来的布料一圈一圈用力缠在渗血的伤口上。
剧烈的疼痛让他不断倒吸冷气,但在应急包扎处理下,流血的速度有所减缓——他真庆幸自己没有翘掉防灾急救课。
做完这一切,他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失血和体力消耗让他眼前有些发黑,他看了一眼倒在一边地上的榔头,决定放弃这个过分沉重的武器。右手有伤的情况下,还是这把匕首比较好用。
游戏还剩下一轮,可他的右手已经无法行动。这几乎是复刻了第一次游戏的情景,但这次更糟。倘若不及时得到进一步处理,伤口感染的概率非常大。
陆离走到墙边,捡起了那躺在地上的手电筒。他把那上面缠绕着的黑绳取下来,重新挂回了自己的脖子上。
神使鬼差地,他握住了那根断指。鬼特有的阴寒触感从掌心传来,可这次却并不像之前那样令人心中恶寒。断指的温度似乎高了一点。这或许会是他的心理作用——毕竟在刚刚的计划里,夏时霓帮了他大忙。
他没有回答何子风关于他是如何办到的问题。而事实上,这个计划的形成也充满了意外,几乎都是临时的随机应变——
那时,陆离在标本室想出了完成怪谈任务的方法。只是这时候直接通关太不明智:等游戏解决,何子风必定会把目标转向自己。而他身处标本室中,根本无处可逃。
陆离心中叹息,伸手毫不犹豫地拿出了手机。虽然曾答应过苏念晨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求助于鬼,但面对何子风,夏时霓是唯一制胜的底牌。
他点亮手机屏幕。夏时霓站在桌面的中央,半张溃烂的脸上挂着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无论多么习惯,那样可怖的面容还是令人心里不适。
他看着鬼的眼睛说:“夏时霓,你说过想要更多对吧?现在,外面那个鬼就给你吃。”
手机发出消息提示的震动,他点开短信图标,看见【自己】发来信息:
【做不到。你没有要死。】
做不到?陆离盯着这行字消化了几秒,随即恍然:“只有在我濒死时,你才能从手机出来?”
短信回话:【是。】
陆离明白了。夏时霓出现的每一次确实都救下了他的命,可细想起来,它并不是为了在最后一刻救他才出现的——而是只有当他快死时,它才能够离开手机!
他这才意识到,夏时霓和自己建立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约定。为了提供更多的鬼给它吃掉,他必须不断地把自己放到濒死的危险境地里。而若有一天他没能成功幸存,而是死在了半界里——
他自己就会成为它的食物。
陆离的眼神闪过暗沉:这无疑是个糟透了的消息,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想了想说:“如果我是何子风,一定不会甘心在外面被我吊着消耗体力。他一定会折返回来,用外面的怪物威胁我尽快解决游戏。你放心吧,他一定会制造出你能够出现的濒死局面。”
他看着屏幕里的夏时霓,后者也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如果情况真的像我预料一样发展,你就去吃掉那个鬼。除此之外,我还需要你帮忙给何子风的手机发送一条消息,随便什么内容都可以。可以做到吗?”
他等了一秒,就看见一个名称是乱码的来信人给自己发了条消息:
【我在你身后。】
“……你随便想的短信内容可真够瘆人的。”陆离忍不住吐槽。夏时霓似乎听到了夸奖,咧嘴露出一个阴森无比的笑。
身后……或许可以利用这个。陆离想起了自己胸前挂着的断指,完整的计划终于在脑海里形成。
……
所幸,这个临时形成的计划真的成功了。
回到现在,陆离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可当他点亮屏幕时,预料中的半张鬼脸却并没有出现。他没由来的心里一慌,滑动屏幕解锁——
解锁后的桌面依然是一片灰暗的背景。在那背景的角落里,他看见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夏时霓并不像往常一样站着,而是背对着屏幕外躺在角落里,全身像虾米一样缩成一团。陆离好奇地戳了戳屏幕上的夏时霓团,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这是……在睡觉?等等,鬼也会睡觉?
陆离真的有点困惑了。思索片刻,他想到了最合理的可能:按照他的推测,夏时霓吃掉其他鬼的行为可能和人类进食类似,能够让自己获得更多的能量。那么或许和人类的饭困类似,它也会在进食后陷入短暂的休眠,来消化刚刚获得的能量。
上次游戏后他没有特别关注夏时霓的情况。如果每次进食后消化的时间类似的话,休眠的时间应当不会长于游戏每轮的间隔,也就是一个半小时。
他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比起上一次见面,它那半边溃烂的伤口好像又有所愈合。果然和他的猜测一样,吃掉别的鬼会让它的力量有所加强。
一开始,他和苏念晨在酒店见到的夏时霓还会被简单的符纸封在手机里。后来到了阴山村,它也被嫁衣鬼完全压制。可到了这次游戏,学校怪谈中的鬼在它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刚刚的管理员鬼在门外甚至几乎瞬间就被解决。好像借助陆离把手指带到生界的举动,它的力量也大为提升了。
究竟是什么在区分鬼的能力?杀人的数量?吃掉鬼的数量?和生界的联系?
随着吞食的数量增加,夏时霓的伤口或许会有完全愈合的一天。到那个时候,又会发生什么呢?
陆离熄灭了手机屏幕,不禁叹了一口气。就像苏念晨警告他的一样,发展到这一步,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控制。或许最初直接扔掉手机,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也正是多亏了它,陆离才能活到现在。
陆离左手提着那把匕首和手电筒走出了标本室。他并不是会在原地思考这些问题的性格。十四年,他的每一天都生活在未知的危险中。比起担心未来,他更相信自己在每个当下的判断和反应——这也是他在每天见鬼的未知环境中,能活到现在还没有疯掉的原因。
他在标本室外的走廊上站定,背靠着墙壁合上眼睛。距离下一场游戏开始还有不到十五分钟,而他的伤势不容乐观。与其浪费体力继续乱转,不如就在这里稍作休息……
他刚闭上眼睛,就听见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一声呼喊:“陆离!”
少女的音色让他险些惊喜地想到苏念晨,可立刻又意识到了不同。他即刻进入了戒备状态,向着声音的方向转身。
孙思晴一脸惊喜地从走廊那头跑来,几步就到了他的身边:“终于找到你了!要不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你的手受伤了?还好吗……”
她的话没能说完,欣喜的神情也僵在了脸上。只见陆离正面对着她,把匕首横在胸前,明确地表示了戒备的态度。
“你是谁?”他的声音没有一点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