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城是个小地方。在发展迅速的社会浪潮大背景下,容城也被裹挟着逐渐进步,原本那种市井流氓的风气淡了不少。文明城市的标语张贴在大街小巷显眼的地方,颇有点刻意表现的意味。可尽管街道修葺得日益规整,越来越多锃亮的高楼拔地而起,那些暗地里仍在运行的许多东西,提醒人们依然记得:容城是个小地方。
例如,大部分土生土长的容城人都知道的,饿狼酒吧。
酒吧坐落在城区的边缘,周边在地理上就远离了规范化的浪潮。和边上的小店一起,它修建在靠近道路的一个街边,占据了一层商用地极大的店面。它作为酒吧的部分无功无过,,也没有谁会去特意点评那些酒水的品质——它之所以能在容城家喻户晓,靠的是它夜间的另一个名字:
饿狼赌场。
就在酒吧吧台的角落里,有一扇通往地下室的铁门。吧台的调酒师终日露着青龙刺青的粗壮手臂,同时兼任着赌场保安的工作。只有确保可信的“朋友“,才有资格进入那地下的疯狂世界:存在于每晚11点到凌晨5点之间的,暗夜的赌博狂欢。
大部分市民只是听过饿狼赌场的传说,并不会真的去特意涉足。但在城市来往流动的行人之中,衣衫褴褛的、西装革履的,总有一些是隐秘的赌徒。他们摆着各色的外表示人,可到了偶尔的夜里,他们总会光顾那个纸醉金迷的地方,化身为赌欲缠身的饥饿的狼。又或者——被饿狼顶上的肥肉。
而就在今夜的饿狼赌场内……
这是一个单独隔开的房间。四面都是封闭的墙,深红色带着金边花朵的墙纸点缀其上,让房间显出一种雍容华贵的气氛。房间的正中是一个实木的赌桌,在头顶玻璃吊灯的照射下,闪光的崭新扑克牌于桌面绿色绒布上铺开,摆出一个优雅的弧度。
紧闭的房门外依稀传来外面人大呼小叫的声音,和金币筹码碰撞的叮当声。对比之下,房间里相对安静许多。这是赌场的VIP室,只有收到特殊邀请的人,才会进入其中。
房间的桌子旁边围了好几个身穿黑衣的彪形大汉,维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只见桌子的一边坐着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他紧盯着桌上的牌面,有些秃顶的脑门因为汗水的浸润反射着锃亮的光泽,脸上的表情紧张而又激动。而在桌子的另一边,一个美貌出众的女子坐在他的对面,手肘不经意地优雅靠在桌沿。她身穿一件深红的礼裙,精致的布料凸显着她傲人的身材曲线。深棕色的卷发慵懒地披散在肩上,那双蔚蓝色的眼睛含着意味深远的笑意:她的气质,就像这深夜的赌场一样,堂皇诱人,却暗含杀机。
通过两人的表现不难看出,在这方寸赌桌的猎场上,中年男是等待审判的猎物,而他对面的茶梨,是从容张开獠牙的狼。
“吴先生,请翻牌吧。”茶梨微笑着说,修长白净的手指推着那扑克牌向前,刻意制造出刹那的肢体接触。男人被那风情万千的笑撩拨得心神荡漾,只觉得指尖被碰过的地方传来酥麻的电流。她带笑的妩媚声线仿佛诱人的美酒,他醉了一般地去翻开那牌。
“哎呀,真是可惜。这一局,又是我赢了呢。”无情的宣判让他从醉醺醺的感觉中刹那惊醒,懊悔和恼怒顿时涌上来。他难以置信地捶着桌子:“不可能!只差这么一点点,我不信……再来!再发牌!”
他听见那妩媚的笑意再次响起,可是眼前的人却坐着没动:“吴先生,很遗憾,赌局没办法再进行下去了。”
“什么?为什么?”男人呆呆地问,随即反应过来,“是钱吗?没问题的,我可以再加钱!我再买筹码!我有预感,下一盘一定能赢!”
“可是吴先生,我想,你已经没有钱了。”茶梨加大了微笑的弧度。男人猛地一震:那双蔚蓝色眼睛里的神色,竟然冷得像冰一样。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已经把所有的财产,都输给我们了。”微笑的恶魔,说出了最后的宣判。茶梨从座位上起身,接过身边递来的一叠文件,迈步走到了呆若木鸡的男人身边。她转身面向桌面欠身,左手搭住男人颤抖的肩膀,右手则用那发牌的漂亮手指,把黑字白纸的文件推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看好了,吴先生,这是你至今欠下的所有债款。很遗憾,我们必须拿走你名下的房子和公司,才能抵押这些债务呢。”她俯身贴在男人的耳边说。妩媚的嗓音说出那残忍的话语,男人浑身颤抖——就像一只冰冷的蛇缠住了他,在他的耳边吐着信子。
“不,不,不会……不可以。”男人看着面前的文件,如梦初醒了一般。豆大的汗水从他额头上流下:“不可以!要是把这些都输掉了,我怎么对得起我家里人!求求你了,茶梨小姐,我,我一定能赢回来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再借我一点……”
“结束了。”声音里最后的笑意消失,那双手无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签字按指印吧吴先生。说实话,我觉得你的公司交给我们,比在你手里有更大的价值。”
她明显嘲讽的语气让开始的慌乱和恐惧化作了恼怒,男人急红了眼,扬手就要击打身边的女人。可是茶梨有所预料地灵巧躲开,周围的西装壮汉立刻围了上来,抓住他的肩膀把挣扎的男人按在桌子上。男人涨红的脸贴在桌面上,嘴里仍然叫骂着:“不可能!我不可能把公司让给你们这群败类!我要去起诉你们,你们休想……”
“咚!”清脆的声音响起,他咆哮的话语瞬间停在了半截。一把闪亮的小刀,贴着他的手指缝隙没入了桌面。只要再偏离一点,他的食指就会被生生剁下!
男人面如死灰。茶梨微笑地握着刀,声音又充满了调戏的笑意:“哎呀,吴先生,别这么激动。你当然有选择:如果你执意不肯签字的话……”她凑近他的耳旁,冰冷的呼气吹在他的耳廓,“我就只有把你的手指砍下来,替你按印了。”
“我签……我签……”男人吓得要死,颤抖着连忙说。
茶梨满意地直起身。确认事情已经不会再有回转的余地,她把目光轻蔑地从面色如土的男人身上离开,示意身边的人继续完成接下来的合同签订。她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茶梨转身走到房间的角落,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叹了一口气。她脸上长期挂着的迷人假笑瞬间消失,面无表情的脸上流露出厌倦。
真讨厌这份工作……
她闪身出了房间,穿过外面闹哄哄的赌场大厅。从一个个赌桌前穿过时,时不时有恭敬的声音从不同人嘴里发出问候:“茶梨小姐好。”“小姐好。”“小姐您好。”……她微笑着回应,心里却一阵烦躁。她冷冷地想:这些表面上恭敬的家伙,又有几个不是背地里恨他们家入骨呢?
虽然连她自己,都很讨厌这个姓氏……
她终于来到了赌场对面的角落。那里的墙上挂着一张奢华的金色毯子,盖住了下面一道黑色木雕的门。她有些疲倦地推开门,沉重的木门在她走入后又随即关上。她迈上上行的楼梯……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人是,疗养院?她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忙按下接听键。
护士职业化的标准声音在听筒里响起,却用的一口流利标准的英语:“请问是斯诺顿小姐吗?”
“我是。”茶梨同样用英语回答,她的母语甚至没有中文流利。
“是这样的,您的母亲出了一些状况。在电话里不好细谈,能请您立刻过来一趟吗?”
“我马上过来。”茶梨立刻回答,没有半点犹豫。
茶梨并不是个华人,但却算得上土生土长的容城人。实际上,她对于她老家的印象仅限于童年的短短几个月——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在那里,她接受了一段可以说相当残酷的军事训练。在她可以说是不幸的童年和人生经历里,唯一的柔情便只来源于她的母亲,来源于她为她讲述的故事里编织的美梦。
可梦在很多年前就醒了,自从她的母亲……
她终于到了疗养院那间熟悉的病房。披散着长长浅金色头发的背影仍坐在床边背对着她,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可紧接着,她的目光落在了房间里多出来的东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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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结束了今天的训练。全身的肌肉耐不住负荷的酸疼,他活动着手臂,顺着步行道往地铁站走。
这是一个周末的晚上,没有了工作日下班的人流,这条小街道显得有些冷清,前后只稀稀拉拉走着两三个人。拐过一个弯,在距离下一个路口不长的十余米内,街上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快接近路口时,他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从后面跟上来,陆离直觉般地感到有点不对,可对方比他先急急地从后喊住了他:“请问是陆离先生吗?”
他站住,回过头去:“嗯?”
只见对方带着刻意压低的兜帽,对他的转身毫无反应。
不对劲!一只手从身后猛地伸出,带着古怪气味的帕子即刻捂住了他的口鼻。眩晕的感觉直冲头脑,他的眼前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