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宁春果真是难得的用兵人才，再加上他卖身葬母的品性，随便找一位名士举荐，征辟他入府为官不是难事。
可是，此事不仅陈家正在看，连宁春自己也在看呢。
陈家主动投效于刺史府门下的举动，宁春也是看在眼里，甚至主动参与的，假如刺史府“见猎心喜”，强抢人家府中人才，说不定也会让宁春觉得寒心。
他日，刺史府为了另外的目的，是不是也会果断的把他给舍弃掉？
当然了，也有种可能，宁春更看重自己个人的地位提升，对于陈家是不太在乎的。
不过海追从陈府和宁春的种种表现来看，不能冒这个险。
“若是官府能得宁春之助，必是如虎添翼，不过现在陈家全力翼助刺史大人，他在陈家同样是在帮助官府。”
陈芳若露出淡淡的笑意：“海大人所言极是，我陈家虽然是商贾之家，但要帮助官府平定匪患，自是责无旁怠。”
宁春算是领教了大小姐的话术之厉害。
他知道在官府之中，未必从人都抱有这等想法，包括陈文胜亲去拜会刺史大人之时，为什么明明是他们有求于陈家，却还可以拿捏姿态？
为什么过去水匪在水道之上肆虐多年，直至现在朝廷发怒，甚至要挑选靖南王统一南方兵权，于成孝才“急”了起来。
因为平定匪患，其实商会比起官府更急，他们不知有多少的货物被劫掠，甚至还有些小商会因此家破人亡的。
现在，海追主动说起官府对于平定水匪的急切，也终于明确了这本就是官府的责任。
以后陈家将握紧主动之权。
陈芳若侧过身，对着宁春打了个眼色。
虽然只是首次与大小姐见面，可是宁春很是默契地知道她的想法，抱拳道：“正如大小姐刚刚所说，用兵之道无一定之规，还请海大人告知详情，为何官军两营人马竟然被些许水匪杀得大败，统兵将领仅以身还？”
海追点了点头，内心苦笑。
本来他是奉刺史之命前来，搞清楚陈家的作战方略，可是人家三言两语之间，攻守之势转换，自己倒要先向对方有所交待了。
倒不是说海追过于无能，斗心机的水准轻松被陈芳若给拿捏了，而是官府吃了大败仗，本身就处于弱势，他官位再高，在陈家面前也有些硬气不起来。
而且，他前来陈府的目的并不是耍官威的，在刺史府中，海追算是最能分得清轻重的人。
听着海追说明刺史府接到的详细军情，宁春的表情越发凝重。
海追心中一动，故意多透露了些消息。
也就是于成孝在府中幕僚的要求之下，仅仅派出两营官军增援，大多数的厢军依然留在安定城周围。
“刺史大人很关心陈家工坊的进度，希望能早日把造好的兵器运至安定，装备厢军，好把官军派去增援呐。”
海追一边说着，一边刻意留意起宁春的动静。
他表面上如此说，是想突显刺史大人急切地盼着陈家的武器。
你看，刺史大人宁春把大量厢军留在后方，也要先让他们早日换装新的军械。
可实际上，他是故意透露出官府的排兵布阵，然后好好看这位“知兵”的宁春管事的反应。
果然，他看到宁春脸色大变。
“大人之言可当真？”
陈芳茵和陈文胜都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宁春在陈府之时多次主事，还是首次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
海追自己心里更是打鼓。
当时刺史大人如此安排之时，他便是极力反对的，觉得大败之后，这样派出兵力太薄弱，难以压制水匪，反而自身会有风险。
可是，宁春的表情，似乎说明自己对于情况的预想还不够周全，难道还有什么更加可怕的隐患？
“刺史大人亲自安排，事关官府排兵布阵，我岂会乱开玩笑？”
宁春大恨，可是又不能在海追面前口无遮拦地痛骂于成孝，只能强行把话咽了回来。
“若如此分派兵力，则大败可期。”
海追也坐不住了：“不，不至于吧，虎骑营等临行之时，刺史大人亲自叮嘱，勿要主动寻找战机，只要先维持住防线，不要让水匪轻易进入腹地便可。”
“只要他们好好听从命令，至少不会迎来大败吧。”
海追没说的是，他临行之前，自己也找到了两营统领，放下文臣的架子与他们痛饮一番，主要目的就是再行叮嘱。
而两位统领也是好好答应了的，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出什么大差错才对。
宁春强遏急躁之心，沉声反问道：“前线两营将士，在极短时间内败于水匪之手，海大人与刺史大人难道都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海追整个人愣住了。
确实……有些不对劲儿。
可是当时，刺史府所有的官员都是痛心于前线将领急于立功，不够沉稳，上了水匪的恶当，才致此败。
总不成……还有别的隐情？
海追回想着自己所知的军情信息，实在不明白宁春从中看出了什么。
假如宁春没有刚刚的大胜打底，他几乎怀疑此子是故作姿态，显示自己的能力。
宁春再次解释道：“镇江营等若只是急于立功，必定会全速行军，寻找水匪主力，与他们硬碰硬地打上一仗。”
“此举虽然不可能平定水匪，但是以官军和水匪的正常实力对比，胜多败少，最不济也不会导致这等大败。”
“我观他们的行军路线，明显是想采取偷袭之举，而水匪来去无踪，假如他们无法掌握水匪会出没于哪一片地带，根本不可能用这样的战术。”
海追从来没有试过用这样的思路来分析战情。
不，作为文臣，他“们”从来没有试着直接理解前线指挥将领的想法。
“可是，他们确实是如此做了……”
“而且败了！”
宁春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补充道。
“以事后的角度分析，他们在行动之时，必定被某种敌情误导，可是作为统兵将领，安排所有兵力出击，同时又说明他们自信得到的军情是绝对可靠的！”
“如此，岂非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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