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大人，我等小民，万幸提前得到消息，知道水匪来袭，能把他们打退已属万幸，真正要剿灭水匪，还百姓安宁，还是要靠着官府啊。”
陈芳若突然插到了宁春与海追之间，说话之间虽然显现出对于官府的依靠之情，可是话中总是带着几分特别的意味。
海追也不是蠢人，立即明白陈芳若话中所指，不由得老脸一红。
没错，平定地方匪患，自然得依靠着官府，可是官府与水匪的交战结果，却并不能让“百姓”信任啊。
再想到之前陈家接到消息，第一时间便向刺史府求援，却被刺史府以各种理由推脱不肯支援，更让海追无地自容，也没有余地在陈家面前提什么要求。
海追语带诚恳地道：“陈大小姐所言极是，只是还请不要怀疑官府剿匪之决心。更不要怀疑官军的力量，天兵降日，必令水匪四散而逃。”
他自己也知道，现在说这些话没什么说服力，再补充道：“纵是小小受挫，也只是指挥失误，刺史府内也请了许多的幕僚，为刺史大人拾遗补缺，必不会再犯之前的错误。”
想到这里，海追自己都觉得憋气。
明明于成孝请来的那些名士幕僚，一个个都不成气，只知道死读兵书，提出的建言可行的并不多，反而干扰了刺史的决策。
就这短短时间，海追跟新入府的幕僚已经有了极深的矛盾，只是为了“大局”才不得不隐忍而已。
特别是败战的消息传回，他们竟然又鼓动着刺史大人按之前的兵力分派，仅仅分出两营将士南下，一个不小心，又会是一场败仗。
可是，在陈家之人面前，海追反而要帮着那些幕僚说话。
连他这个读书人，都不免生出三分火性。
见到海追把姿态摆得如此之低，陈文胜真是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在他看来，海追能作此保证也就足够了，对官府他们还能不信任吗？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两个女儿再加上宁春，竟然全都摆出不肯“见好就收”的态度！
“海大人此言，恐怕有些言不由衷吧？”
“大人莫要唬我，那些幕僚皆是名士，论起作学问，吟诗作对，自然无人可及，但若说他们懂得排兵布阵之法，怎么可能！”
海追急了，连忙道：“怎么不会，陈家不也是首次面对水匪么，照样打了个大胜仗，可见排兵布阵这等事情，也要看天分的。”
“人多了，总有些好的建议，大家互补其短，至少提出来的方法不会有什么漏洞，以官军的实力，四平八稳地与水匪作战，胜之不难。”
“过去，朝廷没有下旨意之前，官府与水匪作战，同样是胜多败少，同样是胜之不难，可是这么多年却未曾将之剿灭。”
“小女子不妨提醒一下海大人，仅仅是战胜水匪，恐怕非朝廷所望，更不是让朝廷收回靖南王府兵权的理由吧。”
宁春对于这位陈家大小姐肃然起敬。
她年纪不大，可是却比乃父更要硬气得多。
“海大人所说，也只是猜测，谁也不知道刺史府请到了幕僚是否有真实的本领，又或者尽是些喜好清谈，不好实务之辈。”
海追的脸色阵红阵白。
他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是陈芳若所说的那种人，可是他真心认为在刺史府中有许多这样除了名声什么本领都没有的无用之材。
陈芳若所说的话，正是他想要对刺史大人说出来的。
可惜，他没有那种魄力。
“大小姐休要取笑我等，你看，我这不是前来陈家取经，希望了解你们是如何战胜水匪，好让官军向乡勇学习的嘛。”
也亏得于成孝是派了海追前来，也只有他这个“高官”才能放下架子，在陈家面前摆出足够的低姿态。
陈芳若并非不懂事的女子，她也知道，能让海追摆出这样的姿态已经是很难得了，之后他们跟刺史府讲起条件，只要是海追能自己作主的，必定会牵就他们。
宁春都有点儿担心陈芳若见到海追放低姿态，还不放手，最后逼得这个刺史府的高官恼羞成怒。
反而是一直对海追百般“讨好”的陈文胜，此时反而镇定下来。
他对于自己的女儿太了解了，大女儿虽然作风强势，但绝不是不分轻重之人。
若是他特意站出来打断了大女儿，反而让外人看了笑话。
陈芳若从容地道：“若刺史府想通过陈家找到打败水匪之法，那恐怕会让海大人失望。”
“小女子虽不懂兵法，也知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之理，从来就没有在任何战场上都用之皆准的战术。”
宁春惊讶地看向大小姐。
如他所知，大小姐过去确实没有参与过与兵事有关之事，但是她所说的道理却显示出个人非凡的认知。
“再者，真正打败了水匪的其实不在于我们请到哪路乡勇，而是我府中宁春的本领。”
陈芳若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宁春的功绩，似是根本不担心刺史府会挖陈府的“墙角”。
海追的脸色也是阴阳变幻，显然内心正在思索此事。
宁春现在的身份确实很低微，只是一个商贾之家的下人，可是他之前曾中过秀才，苦读数载，又是因为卖身葬母入陈府。
在士大夫的眼中，绝对不会把宁春视为外人，相反，以此名声，略加宣扬，反而会为他赢得美誉。
刺史府完全可以把他招揽入府，若能在平定水匪之战中立下功勋，必定会成为美谈。
若在其他时机，陈府完全可以拒绝让宁春恢复自由之身，这是他们府中的下人，谁也不能说啥。
可是，在现在的背景之下，除非陈府敢于同刺史府撕破脸，否则的话，刺史府一纸文书送至，陈家只能放人。
这就是海追神色挣扎的原因。
宁春果然是这等人才，那对刺史府来说可太重要了。
不过，陈文胜主动相投，愿意力助刺史府，他们在事先未得陈府同意的情况下，若强要人，真的会让人寒心呐……
想到这里，海追脸色一凛，知道该如何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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