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成孝脸色一沉，可是看到对方的身份，还是没有直接喝斥。
厅中这些名士，大都没有在刺史府挂职。
作为他的幕僚，名义上自然也是其“下官”，可是人家身份超然，随时可以离开刺史府的。
反而于成孝，在这种时候，更需要士大夫清议来制衡靖南王府。
于成孝之所以对这些邀请来刺史府的新幕僚们言听计从，还真不是对他们的才智如何信服，只是想留一个“礼贤下士”的美名，增加自己在士大夫中的威望。
所以，哪怕他的心里根本就不认同某些幕僚的观点，也不得不摆出赞同的样子，至少不能明着斥责啊。
“若只是一战不利，便要让前线将领受罚，岂不是更使他们离心离德，倒不如许其戴罪立功，他们心中必定感恩戴德，更加为朝廷效死。”
于成孝回忆着这些天看到的兵书以及史册所载，学着自己心目中的“古之名将”作派缓缓说道。
“大人之言有理，前方将士到底还是与敌撕杀，不过中了敌军埋伏而已，总不成他们没死在水匪之手，反而死在朝廷手中吧？”
负责兵员调派的主薄孙伏昌也立即开口附和。
他因为职务的关系，与前线的将领关系还算不错，本人也不像其他士大夫那样，面对武人之时带着让人难以忍受的高傲。
见到刺史大人自己语气有些松，孙伏昌也赶紧侧面说情，避免张统领真的被清算。
好在整个大厅内的“实干派”想法都比较一致，虽然那些较真的儒士们都想要惩处，做到“赏罚分明”，可还是被他们保了下来。
于成孝立即转开了话题。
“好了，我们不是只商讨怎么处分前线战败的将领，更要提出应对的办法，目前南方兵力已经不足，我们要把安定周围的厢军调过去……”
“至于禁军嘛，暂时不需要打扰到镇南将军府。”
于成孝心里很清楚，假如南方平定些许匪患真的需要动用到禁军的力量，那就证明秦镇风与靖南王府是对的，朝廷的“担忧”也是对的。
确实需要一位“王”来统合南方的战力，合三州之力才能真正打败剿灭水匪，那么于成孝的上书，对于靖南王的叫板，就等于无理取闹。
非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能与镇南将军府联手。
海追点了点头，对于刺史大人的判断非常赞同。
但是有些官员反而提出了质疑。
“大人，若是把安定周围的厢军都派出去，那我们的腹心之地是不是太空虚了。”
“虽说那些无法无天的水匪多是在水道之上活动，可是以前他们也曾多次袭扰城池，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被官军逼得孤注一掷，最后发什么疯。”
“大人！不可不防啊！”
于成孝先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都到这种时候了，还是先为了自己，担心这种事情。
可是，他之后也陷入了沉思。
于成孝虽然有种种缺点，刻板而迂腐，哪怕做了十余年的刺史，也是好虚名而轻实务。
可是，他的缺点之中并不包括“胆小如鼠”。
一个胆小的人，是绝对不敢公开站出来跟靖南王叫板的。
只要能达到目标，灭掉水匪，冒这点儿险算得了什么。
可是，于成孝自己能豁得出去，从那几位名士的反应，却能看得出整个士大夫阶层的想法和感受。
假如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因为军队调动，产生这样的不安感，必定会大大影响自己在士大夫阶层中的形象，还有他们对自己的支持啊！
于成孝连忙说道：“依我看，虽说需要往南方调兵，但只需要调两营厢军便足够了，而且一定要仔细叮嘱，不能让他们主动与水匪交战，只要防备好几处关键要道以及城镇便可。”
“其他厢军，依然守卫在安定附近。”
“大人，这怎么可以啊！”
海追一听，脸色大变，立即据理力争：“我们才刚刚派出两营官兵，却被水匪算计，几乎全军覆没，现在仅派出两营官军，岂不又要重蹈覆辙吗？”
“你这是什么话，本官不是说过了么？要严令厢军与水匪交战，等待援军，这样做正是让他们避免再次大败。”
海追等人不禁苦笑。
镇江营等发兵之时，他们同样也是如此交待的，结果呢？
再者说，官军南下便是助地方郡县遏制水匪的，若严令他们不得与水匪交战，那势必会出现见敌即跑的情况，官府的威严何在，地方百姓还会信赖官府吗？
“大人若要派兵，那就请在安定留下一营官兵，其他的全部派往南方，令其保持间距，若一部官军遭遇水匪突袭，则其他各营还有机会救援，反过来重创水匪。”
“安定城也好，其他郡城也罢，皆有城墙可恃，水匪没有攻城武器，根本不能动我们分毫，请大人明鉴。”
海追等人都没有猜中于成孝的真实想法，还在从排兵布阵的角度来说服他。
可惜，现在于成孝更在乎的是士大夫们的看法。
“够了，本官心意已决，你们莫要忘记了，剿灭水匪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让百姓安泰，若是牺牲百姓安泰而用兵，那剿灭水匪还有何目的啊。”
于成教直接拿着大道理压了过来，让海追等人又是无语又难以直接反驳。
“你们也告诉陈家那边，既然已经打退了水匪，那陈家的生产就不会被耽误了，让他们抓紧时间，快点儿把武器送来！”
海追暗叹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劝谏了。
人家陈家刚刚也是遭遇水匪，而且还力战敌人，取得胜利，算是振奋了士气。
作为刺史，怎么也该安抚一下人家，甚至给予奖赏。
可是于成孝对于此事绝口不提，只在乎自己的要求是否能达到。
假如，把陈家换成是书香世家，恐怕于成孝的态度将截然不同。
这种时候了，刺史大人还是在意这种出身之别，身份之差。
海追为此已经劝过很多次，劝到了现在，他自己都放弃了，只能自己想办法，私下里对陈家多加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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