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于成孝在座，恐怕会无比愤怒。
靖南王与心腹臣子们商议之时，口口声声要杀鸡儆猴，言语之间，似乎只要他们想动手，必定能把堂堂洛南道刺史给收拾掉。
他们根本没有先质疑此举是否可行。
靖南王府上下对于其手中握有的权势，自信至此。
靖南王笑谈之间，从袖中抽出了一封手书，展示于众人传阅。
“竟是洛南道兵曹写来的……于成孝倒也聪明，还懂得釜底抽薪之计，可惜他太高估自己了。”
“此人治理地方倒有一手，可是从来没有统兵打仗，更不懂得用兵之道，那些水匪虽然势弱，但凭他想在短时间内将匪患平定，痴人说梦而已！”
府中客卿，没有任何官职在身的孙平微笑道：“这等名士，一生顺顺当当，求学之后考取功名，一路青云之上，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兵事之要。”
“既然他有此雄心，王爷何妨成全了他，看那位刺史大人能搅出什么天地。”
孙平自己也是作儒生打扮，而且年纪颇轻。
因为出身等原因，孙平根本没有资格参与朝廷科举，一生与功名无缘。
不过他自负才学，对于普通的名士打从骨子里看不起。
得蒙靖南王看重，不计他的出身与声名，引为心腹奇谋之士，让孙平大生知己之感。
他之前也确实在王府屡献奇策，一步步确立自己的地位，现在年不过三十有三，却已经成为靖南王府的首席谋士，稳压其他“名士”一头。
靖南王听到孙平献策，以手指轻轻调动抚手，沉吟道：“此策会不会太冒险了？于成孝能调动的厢军不少，其战力未必便弱于镇抚营，只要粮草与军械充足，只怕区区水匪非是官军对手啊。”
朝廷确实没有把厢军的战力放在心上，但那也只是相对于禁军而言。
相对于水匪，其战力还是非常强悍的。
也正是由此，靖南王才能发挥他在朝廷中的影响力，让朝廷许以厢军的兵权。
在朝廷看来，此举一举多得，既能利用靖南王镇守地方，好好镇一镇那些玩忽职守的地方官僚，又能让平素没什么用处的厢军发挥作用，同时还不需要担心靖南王真的拥兵自重，利用南方强悍的禁军做出反抗朝廷的举动。
他们可以利用厢军，地方刺史同样可以利用。
他的内线送来的手书写得非常详细，点明于成孝决心利用洛南道比较富裕的府库，充实他自己信任的几支厢军，加强其战力，以雷霆之势抢先剿灭水匪，让靖南王再无借口留下兵权。
靖南王的心里虽然看不起于成孝，但也觉得他想出来的办法未必不可行。
之前朝廷发下旨意，严辞斥责地方守将剿匪不力，可他们主要训斥的目标其实是秦镇风等将领，而非于成孝这些文官。
换句话说，朝廷公卿对于成孝是没有成见的，甚至因为同出身为士大夫，他们对待于成孝也更加“亲近”。
于成孝若是采取果断的举措，剿匪有成，必定能得到朝廷嘉许，甚至扭转朝廷公卿的想法，觉得纵使没有靖南王在南方坐镇，也不妨碍地方平定匪患。
那是靖南王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孙平断然道：“请王爷放心，某对于洛南、西林、江南道地方厢军的装备与训练情况知之甚深。”
“纵然于成孝派出他所有亲信的将领，统领各地厢军出战，他们只怕连水匪的影子都找不到，又谈何平定之策？”
“而地方上，真正可称知兵善战的将领，大多数早已经被王爷您收于麾下，他们自然知道该如何做，才能突显出王爷您的能力与作为。”
靖南王含笑着转过目光，看向了在场中唯一身穿甲胄的壮汉。
“恨之，你怎么说，比起于成孝手下那些将领，我们是否能抢得先机啊？”
郑仇乃是江南道颇有名气的大将。
其出身于南方将门的郑家，其将门传承甚至可以追溯至开国诸位名将。
只是郑家因为种种原因，越混越差，到郑仇祖父那一代，因为失职之错，被直接免去世袭的爵位，只能避居南方。
而到了郑仇父亲那一代，连禁军都呆不下去，被派到江南道当一名普通的厢军将领。
郑仇虽然家道没落，可也是自幼学习祖传兵法，他的天赋与武艺比起父亲要强上许多，凭着一刀一枪的真军功在军营之中步步高升，几乎没有借助他父亲的人脉。
也因为他的本领，前些年被靖南王看中，直接向朝廷举荐封了他个小小的爵位，虽然离恢复祖辈荣光差得很远，但也算是让郑家有复兴之望。
郑仇斜了孙平一眼，沉声道：“回王爷，末将常年在江南道为将，对于洛南道的情况其实并不熟悉，难以作出准确判断。”
孙平一听，脸色一沉，不由得发出轻哼之声，显然对于郑仇的表态略感不满。
不过郑仇却根本不理会其他人的态度，声音依然是那样死板，似乎从他嘴里说出来任何话，都必须依之有据，是他自己完全确信之事。
“不过，依末将对于地方厢军的认识，他们常年呆在城池之内，便是协从守城也只是装装样子，缺少真正的作战经验。”
“若是于成孝真的想倚重他们，还想强行在短期内剿灭水匪，末将认为，遭受挫败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靖南王微微点头，对于刚刚孙平的反应恍若未觉。
他很清楚，孙平与郑仇乃是完全相反的两种性格。
孙平思维活跃，时常有天马行空的想法，而且他作为谋士只需要考虑可能性是否存在，只要有奇谋成形，便直接向自己建言，种种细节可以在之后慢慢修正。
而郑仇行事则一板一眼，凡有言必先在心中衡量，务求所说的话不但正确，而且要“准确”，避免因为他的主观看法造成自己判断的失准。
二者都是靖南王的左膀右臂，他非常清楚二人的优点，更擅长令二人各展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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