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稍作试探，很快就确定了彼此的立场。
当然了，对陈文胜和宁春来说比较容易，只要看出来于成孝无意屈居靖南王府之下，就是可以合作利用的对象。
而于成孝和海追更加麻烦些。
他们既要让陈文胜表达“忠诚”，又要防备此人是“两面三派”之人，万一他背地里早就投效了靖南王府，那自己二人也无从得知。
好在于成孝跟陈文胜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对于他的为人还是有些了解的。
而且，陈文胜本人并不是实权官员，刺史府只需要利用好他掌握的铁器工坊便可，只要陈文胜在此方面全力配合，便可将之视为“自己人”。
有一句话，不论陈文胜是奉承还是真心实意，可于成孝和海追皆是打从心底里认同的。
即，像靖南王这样临时得朝廷授命，扩充权势，甚至掌握兵权的，乃是“权变”之宜，而他们自己拥有的正式官位，州郡刺史之设，才是保证朝廷延续千秋万代的“祖宗家法”。
这听起来似乎是一种谜样的自信，却也是当时很多士大夫“正统”思想的影响。
于成孝直接转入正题。
“我知道陈家做买卖很有一手，经营工坊也远胜过官营啊。”
“故此，我们完全相信陈家，有能力为官军打造上好的兵器，甚至……不输于禁军所用啊。”
陈文胜唬了一跳，几乎连坐都坐不稳了。
“大人此话说得就重了，我等打造些农具自然尽心尽力，虽也曾经受官府之托找造军械，但怎么可能与禁军所用相比呢？”
“这话可万万不能乱说呀。”
宁春反而站了出来，不等于成孝表态安抚，先一步接这陈文胜的话。
“在洛南道，刺史大人便是代表着朝廷官府，而且所需之用皆是为了剿灭水匪，造福地方，我们陈家也不会在此之时过于自谦。”
“只要官府能剿灭水匪，我等必定为官军提供合用的军械武器，绝对不会误了大人正事！甚至在价格上也能给予少许优惠。”
“大人勿怪，铁器生意规模极大，也正因此，少许成本的出入便有可能造成巨大的亏损，使得我们的铁器工坊无法运营下去。”
“好！”
于成孝拍案而起，显见其内心激动，已经超过了官场城府。
当然，也是因为他需要直接按住“陈家”这番话，把宁春的话当成是陈文胜的表态。
他并不知道宁春作为一介下人，为什么敢抢在自家老爷之前表明这样的态度，但那不重要，谅陈文胜也不敢在自己面前也不能反嘴。
陈文胜却是暗自摇了摇头。
可他并不是针对宁春的自作主张。
他向来懂得人尽其用的道理，既然已经把陈家商会的铁器工坊交托于宁春之手，那就完全放权，可以任由他做出决策。
宁春突然开口可见其有足够的自信，虽然在刺史大人面前略显失礼，不过此时他也不会计较这等小事。
陈文胜刚刚是在心中思索，宁春夸下海口，原因何在，莫非他对于铁器工坊的改造，真有那么好的效果？
紧接着，便是听到于成孝拍案开口。
陈文胜暗自摇头正是因为这位刺史的表现。
他一边拉拢陈家，摆出示之以诚的态度，可还是使用这种话术交涉的小花招。
若双方诚心合作，便无这等手段，自己难道会不尽力。
假如各怀心机，便是用出再多的手段又能如何？只会显出这位刺史大人的胸怀不足。
宁春现在的想法与陈文胜相同，但是脸色却丝毫不变，微笑以对。
“请大人放心，今日我等在此许诺，就必定能完成任务。”
“不过，之前我们并不清楚官府所需军械的要求，还请大人派来几位懂得工艺数据的师傅进行指点。”
大家都知道禁军所用的兵器是好的，可是真正达到什么水准，可不是民间铁器工坊所能知晓，这东西平时是连打听一下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的。
现在嘛，于成孝只会觉得陈家的要求合情合理，满口答应下来。
……
送走了陈家之人，于成孝志得意满地稳坐于主座之上，慢慢品茶。
海追代为送客回来之后看到他这副样子，也露出不解的神情。
“大人这是怎么了？仅仅只是陈家投效于刺史府，似不值得大人如此态度吧？”
于成孝微微一笑：“海追不知道陈家与靖南王府的关系么？呵，就连他们的亲家也站到与之对立的立场之上，若是靖南王知道了，不知会作何表情！”
海追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闷声道：“此事尚不值得欣喜吧，依下官之见，靖南王高高在上，真的未必会把陈家这个所谓的亲家放在眼里，反倒是他们掌握的财力更被看重。”
而得到陈家财力的方法，未必是与之结亲，只要靖南王下定了决心，随便罗织什么罪名，都能让陈家束手。
于成孝摆手道：“我当然知道，不过想想那样的场景还是很让人欣慰。而陈文胜愿意站到我们一边全力配合，正说明了人心向背！”
“我等依正道而行事，自然得道多助，靖南王便是有再大的权势，必定难如所愿！”
海追微微叹了口气。
他可不敢像于成孝一般乐观。
人心向背，确实能影响很多人，特别是他们在关键时刻的决策。
可是，他们与靖南王之间，是赤裸裸的权势之争，只怕未必能以“得道”“失道”来简单类比。
不论州道府衙，又或者是地方郡守，嘴上皆是士大夫的操守，实际上全是名利之心。
他们便是明知道靖南王掌握兵权有违朝廷律例，祖宗之法，但要摆明车马地反对，恐怕没人有那个胆子。
更让他们头疼的是，之前他们根本没想过这一出，完全被靖南王府打了个措手不及，根本不知道私底下有多少人是已经被靖南王给收买的。
现在他们真是没有丝毫乐观的理由。
陈家反而好说，那些身在官府之中的名义上的下属们，更是需要警惕的对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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