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追有些惊讶地看着宁春。
这小子年纪虽轻,却能直接听懂自己话中之意,很有见识嘛。
他含笑反问:“怎么?只你自己便能如此回复本官?不需要先问问你家老爷的意思?”
陈文胜一直焦急地等在门前,只当宁春与海追是在普通闲聊呢。
宁春笑着道:“陈家商会所营甚广,我家老爷本来就不是专门只盯着铁器工坊,具体事宜本就是由我们这些下人负责的。”
“而后生,正是负责陈家的铁器工坊。”
“哦?”
海追再次盯着宁春,这个年轻人已经是第二次让他吃惊了。
他能跟随陈文胜前来面见刺史大人,显然在陈家之中颇受重视,可是陈文胜竟然把整个铁器工坊都交托于他手?
这小子有多大能耐?
陈文胜便在侧边,宁春再是会吹嘘之人,也断然不可能在这样轻松能被揭穿的场合下对自己吹牛。
而陈文胜此人,他的学问自然不会被海追放在眼里,可是作为洛南道首屈一指的富豪,海追还是相信他看人的眼光。
那说明宁春确实有值得陈文胜信任的能力!
“好,真是年少英才,你放心好了,若是刺史府有什么内情,我必会提醒大人,及早通知你们陈家。”
海追的回应也很委婉。
他作为刺史府主薄,肯定不可能背着于成孝把衙门内的消息,暗中通报给一介商人,可是在刺史身边尽一下“提醒”之责,这都是举手之劳。
宁春所期望的,自然也不是真能在关键时刻得到什么关键消息,而是借这样的由头与海追拉近关系。
入衙门通报的差役,很快就小跑着出来,恭敬地引着陈文胜等人前往大堂。
“陈公,何来迟也?”
等他们到了主堂入座,于成孝才大笑着从侧门转了过来。
明明是陈文胜先至此处等候,于成孝却摆出一副急切盼望与之相见的作派。
可是双方地位摆在这里,陈文胜可不敢有丝毫怨言,还要摆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表示感恩。
“刺史大人公务繁忙,应该是陈某多有叼拢,心实不安,只不知有何可以效劳之处,请大人勿要见怪。”
于成孝满意地点了点头。
陈文胜还是如往常一样,很识时务,不需要自己开口就明白该如何表态。
其实,按他过去跟陈文胜的关系,只要开口,对方确实不会拒绝。
只是现在时转物移,于成孝不得不考虑陈文胜跟靖南王府之间的关系。
在所有人眼中,陈文胜能与靖南王府的二世子结亲,都属于高攀了,为了维持这层关系,陈家恐怕会倾尽所有。
而于成孝却明白,这门亲家对于陈家来说未必是福。
以陈文胜的“老奸巨滑”,说不定早有准备,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不能直接站到靖南王府的一边。
而且,于成孝要做的事情,本也不是逼迫陈家摆明车马地反抗靖南王府,只是让他们配合“官府”行事。
便是把此事摆到朝廷面前,谁也说不出个错字来。
“据本官所知,陈家手上掌握着几座铁器工坊,而且铁器产量稳定,多有助于农桑,充实地方府库,此陈公之功也。”
陈文胜赶紧自谦:“在刺史大人面前,岂敢居功,莫非大人要吩咐的事情,便是跟我们陈家的铁器工坊有关?”
于成孝淡然一笑,眼中虽然闪过满意之色却并没有接口,反而轻轻摆弄着桌上的茶具。
陪在侧席的海追含笑道:“陈老爷当知,现在在我洛南道境内,对于百姓威胁最大的,便是南方水匪,特别是陈家商会遍布南方,而那些水匪劫掠商路,想来陈家商会也深受其拢。”
此事于成孝也曾跟陈文胜通过气,而且他正为此事前来安定。
“正是如此!”
“那陈老爷可知,本州道之内,有些个将领,剿匪不力,偏擅长向朝廷推卸责任,胡乱进言!竟是惹得朝廷震怒,不惜违祖宗之法,行非常之策,而洛南道很快将迎来一个巨大变数。”
陈文胜心中一震,明白秦镇风上书朝廷之后,现在朝廷必定已经有所旨意。
那秦镇风虽然独领一营官兵,可是这样的将领,在朝廷之下车载斗量,他官微言轻,朝廷中的士大夫何曾把一介“武人”的话放在眼里过。
这次能如此之快地作出反应,恐怕有某股力量在背后协助。
海追先以眼色向于成孝请示一番,这才揭晓答案:“依朝廷之意,由靖南王殿下统筹江南,洛南与西林三道兵权,统筹各州府合力剿灭水匪!”
陈文胜和宁春的心里都是一沉。
他们在府中商议之时,也曾想过这等局面。
那秦镇风本就是靖南王的人,他这次不惜得罪地方刺史和转运使,也要直接上书朝廷,多半就是受到靖南王府的指使。
只是没想到朝廷下旨意如此之快,难道说靖南王的权势,就连朝廷公卿也要惧其三分。
地方皇室王爷,直接统掌兵权……本朝可是由士大夫与天子共天下的,除了开国之初,从来没有允许过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些高傲的士大夫,面对靖南王设计索权,竟然直接妥协?
就为了对朝廷根本不可能造成太大威胁的“区区水匪”?
陈文胜长吸一口气,到了这一步,他已经身在于成孝的面前,再生退缩之意也毫无意义。
那等于明着得罪于成孝,过去在官府中努力建立的人脉只怕都要化为乌有,只能指望意向难测的“未来姑爷”。
出现二世子的事情之前,陈文胜还会押上一把,可是知道了秦镇风背后就是二世子指使,他万不敢赌这一铺。
那还不如以诚示人,向于成孝直接表明自己的立场。
“刺史大人,以某之见,朝廷恐怕有所失策,本朝地方自有规制,自刺史以降,郡府县令,皆可支援地方厢军平定匪患,何必多此一举!”
“大人身为朝廷重臣,自当向朝廷明言其中利弊,不可因小失大呀!”
此言一出,莫说于成孝和海追又惊又喜,就连宁春都不由得对陈文胜大感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