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成孝看着他们的表情，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无奈。
在座之人，除了本州通判之外，已经聚集了洛南道的高官，平素手中也握有非常多的权力。
他们不仅关系较近，平日也多有品诗论文，交流学问，也勉强能得“鸿儒”的名声，在士大夫之中颇有才名。
换成另外的场合，若他们只是讲经辩论，众人怕是早已经滔滔不绝，互不相让。
可是，真正面临着靖南王府，面临着他们权势的巨大威胁，众人却只能泛泛安慰，劝自己加意忍让，根本提不出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提议。
便是连几句“真心话”也只有海追这位自己府中的主薄，地位较低的官员才敢说出来。
于成孝几次都忍不住想狠狠地喝斥他们，是否真的用心替自己思考，怎么制约靖南王府的权势。
一群短视之人呐，现在心中所想，大概只有别得罪了人家王府。
却不想想，靖南王府现在可以开衙建府，而且靖南王自有亲信，若他们得势，那洛南道的权力必定会被靖南王的亲信把持，他们自己也要被架空！
此时还不知道与自己同心同力，赶紧抱紧手中的权力。
只有他们合力一起，才有机会与靖南王府对抗。
想到这里，于成孝带着希翼的目光，看向海追。
在与众位同僚会面之前，海追便向自己有所建言，他知道胸中自有沟壑，乃是自己属下最值得重视之人。
海追心里也有压力，按理说在这样的场合，不应该由他多次站出来发言。
他更希望其他大人，抱着跟刺史大人同样的想法，水到渠成地促成对抗靖南王府的联盟。
不过，他受于成孝知遇之恩，绝对不会坐视的。
“大人，某倒有些想法，希望见到诸位大人面前。”
于成孝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有话就直说吧！”
“朝廷的旨意已经下来了，此时若真的要跟朝廷对着干，实为不智，可是若完全听从朝廷的旨意，那就等于让靖南王府拥有一道尚方宝剑，我等根本无从对抗。”
虽然海追官位稍低，不过大家听到他的分析，都不由得点了点头。
谁也不甘心自己的权势被削弱，之所以表现得束手无策，海追之言正点中要害。
海追续道：“依下官之见，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跟靖南王府争夺南方平匪之战的主动权！”
“哦？此话怎讲？”
海追自信地道：“朝廷虽有旨意，可是平定水匪又不是他靖南王府的责任，严格来说，那依然是我们地方州府的责任啊。”
“靖南王府所有的权力来源，不过是朝廷想要倚重他们平定水匪，换句话说，只要咱们的举动，也是为了平水匪，那纵然与靖南王府的命令相违，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甚至，只要我们做得巧妙，还能反客为主，让靖南王府来配合咱们，帮着我们向朝廷索要各种资源。”
众位大人眼前一亮，完全明白了海追的想法。
他们不论是刺史府也好，转运使衙门也好，兵曹也好，本来就负有剿匪之责，再加上朝廷严辞斥责，他们自然更需要尽力。
而靖南王府不论怎么命令他们，都需要把握一个出发点，那就是剿匪。
在这方面先封住他们的口，表现出地方官府的担当，那确实有可能反客为主。
有官员带着几分犹疑地道：“可是，在剿匪方面，朝廷已经不再信任我们地方官府了，否则也不会既严令斥责，又摆出一尊靖南王压到咱们头上。”
“双方哪怕真的因为剿匪举措而发生矛盾，只怕朝廷也会站到靖南王府的一边呐。”
“不怕！朝廷责怪咱们是剿匪不力，只要咱们摆出十分的姿态，让朝廷看到，不正是遵从朝廷的旨意吗？”
“其次，诸位大人不要以为只有咱们感觉到了压力，那靖南王府也是一样的！”
于成孝笑着附和道：“海追说得好哇！靖南王出身皇室，身在地方，又蒙朝廷授予大权，如果他做不出什么成绩，可以想见事后必定会被士从清议所非议。”
“他在士大夫之中苦苦经营，才有了今天的名声，一招不慎，同样满盘皆输。大家不要忘记，正因为他出身尊贵，才自绝于士大夫。”
“不论他的名声有多好，毕竟不是士大夫的一员，只要咱们，跟士大夫才是一家人！”
当今朝廷，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此乃皇室的祖宗家法，也是于成孝的底气所在。
任他靖南王再是位高权重，难道又能跟整个士大夫对抗不成？
虽然海追所言，暂时没有说出太具体的举措，可是大家心中已经渐渐有了思路，而且觉得依其所言，真的有机会反客为主。
海追在今日之前，便曾在刺史大人面前提起过自己的想法，他相信刺史大人这些时日必定也有思索，他故意没有往深里说，便是要把这个表现的机会让予刺史大人。
果然，于成孝淡淡地总结起来：“在平定水匪之事上，我们的表现一定要胜过靖南王府，以地方官府之职，必须要给前线军队更加充足的粮草，更加精良的军械，同时前线立功的军队嘛……”
他没有直接说出来。
虽然今日之会，他们把很多话都说得极是露骨，但这种“露骨”乃是针对靖南王府。
真正有违进行规制的话，还是要有所隐晦，让众位同僚自己思索。
“这次事情的起因，便是那秦镇风直接向朝廷上书，而且听闻他也是靖南王府的座上宾！哼，此等不顾大局的将领，若是再立上平定匪患的大功，眼里还有我们文臣吗？还有朝廷的体统吗？他是不是忘记自己归于何人统辖？”
“大人所言极是，好在我洛南道可用之兵，并不只有镇抚营，他既然是靖南王府的座上宾，想必军械粮草供应，不需要咱们替他操心吧？”
其他官员对望一眼，显然也明白了刺史大人的心思。
秦镇风此人已经被划归于“靖南王”那边的将领，以后绝对不能让他立下什么大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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