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英听到秦管事说到王府内的态度,心中深以为然。
他大胆猜想,那位秦指挥使,正是听说了自己与陈家的矛盾,所以才专门派了他的亲信前来提点自己。
“秦管事,您就别让我瞎猜了,直接把话说得明白些,若是秦将军有需要我配合之处,我何英绝不二话,唯秦将军马首是瞻!”
换作往常,何英是绝对没这么好说话的。
这次他真的是在问月楼和宁春身上吃了太大的亏,心里着实咽不下这口气来。
所以,哪怕付出一定的代价,他也想对陈家和宁春展开报复,更要让问月楼的女子们看清楚谁的拳头大,应该投入到谁的怀抱之中!
他不在乎银子,可是却在乎面子。
秦管事微微一笑,心中暗暗赞叹自家主人的神机妙算。
虽然在那些士大夫们的眼中,自家主人乃是“武人”,粗鄙不文,根本没有脑子。
但是,主人统兵,并不依靠蛮干,也是讲求策略兵法的。
现在他只不过是把兵法之道用在对付陈家之上,那可不会比勾心斗脚的文臣们差。
何英大感鼓舞。
宋海等本地官员拒绝自己之后,他真是一筹莫展,秦校尉此时表态,简直是雪中送炭,让他再次看到希望。
不过,兴奋劲儿过去之后,他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秦校尉虽然掌握一营官兵,但毕竟不可能擅自领兵杀到问月楼来。
若是在偏僻之地,他们还能慌称闹了水匪,为剿匪而发兵,可是这里乃是繁华的郡城!说这话哪个会信?
秦管事微笑道:“我家校尉既然决定出手相助,那自然是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只要何大人愿意尽上一分心力便可。”
“我家校尉毕竟乃是武臣,有些事情不好亲自出面,还需要劳烦何大人您串联部分地方官员,一起配合行事。”
“纵然是不愿意配合的,也希望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莫要坏了我家主人的大计。”
……
没几天功夫,整个城中都知道,陈家酒广受欢迎之事。
不仅去过问月楼的文人们交口称赞,就连地方军营也闻讯前来买酒。
陈家酒的售卖比预想中更加顺利。
若说给几大酒楼供酒,双方都要冒着风险,还有人杞人忧天,担心陈家酒的名声只能维持极短的时间,很快就会被其他的老字号名酒给比下去。
那么军营前来买酒则打消了所有人的疑虑,他们供酒更加稳定,而且有官府支度银钱,也不用怕售卖不好被赖帐。
依大家想来,既然镇抚营大量购买陈家酒,那必是知道此酒好喝,更胜过原来供应的酒,否则何必巴巴地主动找上陈府呢。
陈家酒名声更进一步,大家也都打听着镇抚营传出来的评价。
此事略有些出乎宁春的预料。
他总觉得这个消息传得有些太快了些。
虽说镇抚营乃是本地驻扎的厢军,可是到底是没有常驻于郡城,而是在外扎下大营,肩负着清剿水匪的责任。
军中自有禁令,纵然有人来往于郡城与各县,但数量肯定不会太多,绝大部分将士平时也要在军营之中训练。
秦校尉也就只能派出一二亲信与陈家谈妥此事。
可是,现在这个消息的传播速度,却远不是一二亲信之人随口说出去,所能达到的效果啊。
宁春一时拿不准到底是暗中有人推波助澜,而是前期他们的宣传效果太好,所以本地百姓也更乐于打听与陈家酒有关的消息。
陈文胜到底是老江湖,听宁春说及此事异常,也立即有些警觉,发动陈府手下,多方打听一番,看看消息传播的源头到底在何方。
可是,哪怕有陈文胜亲自委派府中之人,也不是短时间能打听出眉目的,他们还是得他们既已经许诺为军中供酒,那必定不能误了事,反惹得军爷们不快。
宁春提前生产囤积的酒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之后还能继续扩大生产规模,准备好应对外地商贾听到消息后,前来合作的需求。
抛开幕后何人有意宣扬消息,到底现在是替陈家酒好好做了一番宣传,他们万万不能让这生意黄了。
镇抚营剿匪有责,自然不能派出专门的军队只为了押送这些酒,所以他们派出两名校尉监督,委派本地义勇进行押送。
在他们走的那一日,陈文胜与宁春皆到场,看着大批人马随行,押送着马车消失在视野尽头,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宁春这些天也忙得够呛,现在问月楼也已经稳定下来,许久不见何英的消息,可能他真的已经死心,放弃了报复也未可知。
问月楼上下尽皆欢喜,自单轻烟以下,看待宁春已经不止是合作伙伴了,甚至将他视为恩人。
宁春却没有借这种机会压榨问月楼的利益,完全按照之前商定的合作方式进行,现在问月楼已经自己能应付各方宾客,还训练出了自己的调酒师,宁春直接让出了经营主导权,还给了单轻烟和林夫人。
此举让陈文胜极为赞赏。
在陈文胜的眼中,没有太把问月楼的利益看在眼中。
他早就已经过了见钱眼开,为了短期利润不顾名声的地步,对陈家来说,做到言而守信,让其他商人看到自己人合作的诚意和道义,比一时的利润更加重要。
对陈文胜来说,巴不得宁春赶紧放手,全心全意跟林夫子钻石新的学问,好好培养自己的宝贝儿子要紧。
他现在已经不止是陈汉庭的“书童”了,简直成了整个陈家共用的“书童”。
陈文胜希望他帮陈家搏得名声,陈芳茵那边也是离不开宁春的辅助。
可是,事情进行得太过顺利,反而让宁春的心里泛起某种不安。
几天之后,他的不安果然应验了!
陈家酒坊通过宁春提供的蒸馏技术,生产出极为辛辣的烈酒,只是考虑到本地宾客的喜好,所以没有提前供应到酒楼之中。
随着军中买酒之事宣扬开来,正好是推出蒸馏酒的大好时机。
不论他们原来喜好什么酒类,肯定都会慕名而来,尝试一下。
当外地闻名而来谈合作的商会赶到时,正好陈家酒的名声又被推上了新的高度。
刘员外在此时主动找上宁春,说是有外地的伙伴要介绍给宁春。
现在的陈家,可不会缺少外地商会作为合作伙伴。
不过当初刘员外与问月楼算是最给他们面子,合作诚意最足的,宁春还是要念他们的情,给刘员外一个面子。
此外,宁春也觉得刘员外此人颇为聪明,虽然他的年纪比陈文胜年轻许多,可是处事也是老练圆滑,而且颇有眼力。
否则他也不会忽视身份的巨大差别,在合作之初就对宁春抱有信心。
宁春与他打交道之时,每次都有如浴春风之感,也知道这个聪明人最近正忙于外地生意,若不是真的有事,只怕是不会特意带自己见什么人的。
刘员外也没有架子,没有强要宁春登门相见,而是自己带人找到陈府来。
宁春与刘员外已经颇为熟悉,可是一看到他带来的人,不禁一愣。
那位“外地商贾”长得颇为高大,更重要的是身上未着现在时兴的文士袍衫,而是身穿劲装,看起来没有任何儒雅之风,倒颇有任侠气质。
要知道,现在民间风气也是喜好崇慕士人,哪怕是商人阶层,也喜欢着文士长衫,头戴纶巾。
只要不是那种长期泡在酒色财气中的俗商,走在外间,很难分辨得了他们跟真正的士大夫有何分别。
可是此人却未受这种风气的影响,穿着之上哪怕在商贾之中也算另类。
“这位便是慧通商行的东家,傅广青,傅老板可是文武双全,很多我们普通人不敢走的商路,他都敢亲自带手下运货。”
“在洛南与江南两道的商路上,谁都得给傅兄几分面子的。”
宁春听刘员外如此介绍,心中瞬间明白了。
傅广青的体格,一看就是通武艺的那种,胆子想必也大。
不过,真要“走通”一般商人不敢走的商路,那可不只是胆子大,自己的武艺高这么简单。
他还特别强调了洛南与江南两道的商路,恐怕言下之意,就是强调那些水匪们常年活动的危险地段!
宁春对此倒不意外。
虽说官匪不两立,朝廷也要求商户身家清白,可是只要有需求的地方便有商人的存在。
莫说这些三不管地带的水匪,便是敌国又如何?
边境之上,两军对垒,打个你死我活,甚至成为数十年的世仇。
可是,军中依然有“回易”的存在。
统兵一方的大将,私下纵容官兵伪装走私违禁的战马,盐与粮食,铁器,史书不绝!
这位傅老板,恐怕是黑白通吃的人物,做的生意风险大,利润自然也高。
像他这样的人,看中了贩酒生意倒是并不稀奇。
宁春没有探究对方根底的意思,既然是刘员外把他带来,那至少明面上,不可能给陈家带来什么麻烦。
傅广青抱拳见礼,第一句话就让宁春吃了一惊。
“宁兄弟可知,你们陈家大祸临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