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那位宋大人是准备跟何英划清界限了呀。”
这些天何英的动向，以及宋海的反应，早都传到了陈府。
陈文胜本来是撒手，把问月楼之事交托给宝贝女儿和宁春去处理，若是他们需要动用陈家的官府人脉，自己再出手帮一帮。
没想到，那个叫何英的外人，在本地竟然经营起了不错的关系网，让他也不得不重视。
并不是说陈文胜之前的判断出了很大的岔子，而是当陈家已经卷入到问月楼之事，那就绝对不容有失。
最关键的是，不能损害到陈府已经建立起来的人脉。
陈文胜自然是对于陈家在官府经营最熟悉之人，所以他要亲自听取一下进度，必要的时候阻止宁春和女儿的过激手段。
得知何英竟能直接找上本府通判宋海，陈文胜还略略紧张了一上，不过，等他们打听回准确的消息，直接化解了这份担忧。
宋海位高权重，他的动向自然被更多人关注，而且他没有站到何英的一边，对于其他官员也有直接影响。
陈芳茵嘟着嘴道：“宁春之前就说嘛，何英在问月楼的表现已经重重得罪了那些士大夫，而且他本人其实只能算是士大夫中的边角角色，根本算不得核心，他现在自己成为士大夫们的笑料，谁会傻傻地陪他瞎闹啊。”
陈文胜先是赞许地看了一眼宁春，然后又语重心长地面向陈芳茵。
“我们陈家说到底还是商人，并不是士大夫的一员，有些时候宁可小心谨慎，也不能犯错啊。”
“莫要看我们经营了不少人脉，许多官员当面也算给你父亲面子，可是只要一招行错，没有士大夫会真的伸手帮我陈家的。”
说到这里，陈文胜的表情闪过一丝黯然。
这就是他为什么一心希望宝贝儿子好好读书，哪怕无法考中功名，至少也要与士大夫们打成一片。
陈芳茵这次没有任性，她虽然对父亲的小心还是不以为然，但也能听得出来此次父亲殷殷嘱托，与往日的“絮叨”完全不同。
看到二女儿也想着帮家里处置事务，陈文胜要把自己的人生智慧早早教给女儿。
“宁春，宋海既然不肯出手，那何英便是再调动什么力量，也不可能强势压人，你们可以跟他从容周旋。”
宁春笑着回道：“老爷放心吧，何英绝对无法在咱们身上讨到好，不过借着此事，反而可以让我们与宋海大人搭上关系。”
陈文胜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何英主动找上宋海，目的自然不良，甚至于宋海一念之差，就可能成为何英的助力，对我们将是个大麻烦。”
“不过，对于咱们来说，差点成为仇人，也是一种关系啊。”
宁春现在知道，陈文胜与宋海不过泛泛之交。
想来也对，宋海当了几十年的通判，哪怕真的喜欢金银，该捞得也捞够了，以他的年纪和资历，银两对他已经没什么吸引力了，他需要的乃是官位。
这方面，陈家自然是帮不到宋海，所以陈文胜虽然也想找机会巴结下这位父母官，可是却苦苦不得机会。
怎么现在宁春反而说机会到了呢？
以陈文胜对于人心的判断，宋海哪怕拒绝了何英，此次也大概率采取中立态度，更不可能帮助他们。
他直接把心中的疑惑说出。
却见宁春摇了摇头：“老爷误会了，宋大人确实不可能帮我们对付何英，我所说的机会，乃是与宋海大人建立起交情，为以后所行之事打开方便之门。”
“我等身为治下子民，劳烦通判大人如此烦心，上门赔个罪也是应该的，这就有了进一步接触的机会。”
陈文胜哑然失笑。
严格来说，宁春所找的机会是有些勉强的，但在官场之上，却未必说不通。
宋海不见得愿意接受他们这份心意，也能很轻易地看出来，陈家是故意借机会想接近他。
但，换作别的时机，他会拒绝，这次至少会先见一见。
按手下打探来的消息，宋海派出了许多探子，甚至直接前往问月楼，说明他很想搞清楚那一晚发生了什么。
不论是问月楼也好，皓峰先生那里也罢，都比不过直接询问当事之人。
信与不信是一回事，先听听他们的说辞，有助于宋海之后摆正自己的位置。
心有所求，会让他愿意听自己说些什么，但也需要他们能拿出真正打动宋海大人的东西出来。
“宁春呐，咱们陈家在洛南道刺史府和长史那里虽有些关系，可是想要满足宋海大人的心愿，却是力有不逮，你不要把此事想得太简单，弄巧成拙啊。”
宁春笑着道：“官府内部之事，自然由他们自己解决，我们纵然能帮得上忙，此举也极为不智，我不可能给宋海大人直接的许诺，只是提供给他一个机会。”
“宋海大人没有帮助何英，心中所忌，自然在于士大夫们的看法。假如士大夫们厌弃何英，他却与何英这等人站到一起，当然不利于升迁。”
“我们所做的，不是帮他在刺史大人甚至朝廷那里打通关节，而是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让所有人都能注意到宋海大人自己的政绩！”
陈文胜虽然还不明白宁春如何能做到此点，不过想来也就是通过各种方法砸银子，帮助本地民生，这对陈家来说倒不算付出太大的代价。
“好吧，问月楼之事到现在，你们处置得都非常不错，之后的事情也交给你们，不过为表重视，拜访宋大人之事还是我亲自出面，宁春你可以跟我一同前往。”
只要别在见面的时候正面得罪了宋海，让宁春施展些手段倒是无妨。
陈芳茵则听得神采弈弈。
她倒不在意陈家是不是又能巴结得上一个新的大官儿，而是在内心感叹于宁春的本领。
他刚刚的语气和神态，竟似是能把一任通判的前程把握于股掌之间。
这哪里还是陈府的下人，那是连父亲也做不到的事情呢！
她绝对不怀疑宁春是故意夸大其辞，到现在为止，只要是他答应过的事情，小到制作纸鸢，大到对付何英那等人物，他还没有失言过呢。
……
何英发现自从那个叫宁春的小子冒出来之后，自己事事不顺。
被宋海给拒绝之后，他又接连找了些能调动差役的，想发动人手去找问月楼的麻烦。
他们所在的衙门哪怕无法直接查封问月楼，至少也能给他们制造非常大的麻烦。
问月楼现在不是人气很旺吗？
任何宾客去那边都是想着放松的，若是总有差役上门或者经过，不管他们有没有做亏心事，总是觉得不爽。
哪个人跑去吃饭饮酒，想看到一群差役在自己眼前逛来逛去的？
只要毁了问月楼的人气，不但能先替自己出口恶气，还能赶走喜欢那里气氛的名士们，让宋海等人再回心转意。
可是，哪怕是依然畏惧于何英权势的衙门，表面上虽然答应，可一听说要直接去问月楼找麻烦，还是以各种托辞应付他，只说要等合适的时机，却不肯正面说到底何时会行动。
何英现在才明白，自身没有官职没有权势，哪怕再能借别人的势，在关键时刻都顶不上用！
几个狗腿子虽然也有些人脉，可是凭他们找来的帮手，想要跟问月楼和她们背后的陈家对抗，显得有些不自量力。
陈家再如何说，也是本地的地头蛇啊。
就在他自己一愁莫展，天天怒骂手下的跟屁虫，给他们施加更大压力的时候，突然一个“老朋友”造访。
“秦管事？什么秦管事，老子现在正烦心着呢，不见！”
何英听到下人来报，下意识地就回绝了，只差没把“心烦意乱”四个字刻在脸上。
若是换作旁人，下人见到主子的神情，直接知趣地退下打发人去了，可是这次他却硬着头皮没有退下。
“老爷，那位可是洛南道镇抚营指挥使秦大人府上的管事啊，之前与您有些关情的，您真的不见么？”
“嗯？”
何英听闻，愣了一小会儿才算反应过来。
“原来是他！快把他请进来！不，我亲自到府外相迎！”
何英不禁大喜，连以往的高傲都不要了，摆足了礼敬的姿态。
换作别的时候，那位秦管事虽然身份特别，也还不足以让他如此重视，可现在，他的到来确实如雪中送炭啊。
原因无他，那位秦指挥使虽然亲自掌握一营兵力，却是武职，按理说是不能干涉到地方官府之事。
现在乃是士大夫当政之时，朝廷施行以文制武之策，就算是平级官员，文官就是比武职高上半阶！
可是，现在何英不但正需要人手，他还知道那位秦指挥使暗中乃是靖南王府的心腹！
跟他这样在外干充门面，借王府之势的人不同，人家可是真正的心腹，能直接向靖南王进言的主儿！
宋海等人态度前恭后踞，不就是觉得他在唬人，怀疑他根本无法调用靖南王府的势力吗？
现在，证明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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