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英知道自己名声变差,本地士族有些看不起自己。
却不曾想,一直主动讨好他的宋海,对于他的要求竟也回绝了。
除宋海之外,何英自然还能通过交情拉到其他的官吏为自己所用,但是他们的权势都远不能与宋海相比。
更让他头疼的是,宋海作为本府通判,他的态度会直接影响到许多低阶的官吏,让他们不敢动用手中的权力,帮助何英。
“宋大人,你与我兄长皆同朝为官,家兄向来对你的学识非常佩服。再加上宋大人的资历远胜过同僚,若能更进一步,则更能发挥宋大人之才呀。”
何英压着心中的不满,笑吟吟地开始给宋海画起了大饼。
不得不说,何英通过长时间的相处,对于宋海的内心所想,了解颇深,确实点中了他最心心念念之事。
宋海乃是官场老油条,自然瞬间听明白了何英所指,不禁怦然心动。
他之所以主动亲近没有官职的何英,不正是图着借他之手攀上靖南王府的关系,再上一阶嘛。
可是,他很快就警醒起来。
何英的说法确实很诱人,可是以何英的身份来说,这太过模糊,根本无法形成任何保障。
他的兄长再是位高权重,也是西林道的官儿,在宋海看来不值一提,真正有吸引力的只有靖南王府的影响力。
问题是,何英不仅没有官职在身,同样并不是靖南王府的亲信。
他甚至都没有在王府内挂个职位,而他刚刚的暗示,却像是在说,只要宋海帮了他,那他升职之事便十拿九稳了一般。
以何英的身份,按理说是应该明白他自己的能力所限,不应该作出自己能力之外的保证……
除非嘛……
宋海眼神一肃,看向何英时再没有半点儿温情,甚至带着几分怒意。
除非此人本就是信口雌黄,只是为了哄骗自己陪他一起行动,压根就没想着兑现承诺。
他乃是西林道盐铁转运使的胞弟,其根本便在于自己兄长的官位。
假如自己因为他而得罪人,甚至陪着何英一起成为整个洛南道士大夫中的笑柄,他可以直接拍拍屁股走人,而自己呢?
到时候无法得到承诺中的官位,他又能怎么办?还能跑到人家西林道的地盘上找他算总帐?
想到这里,宋海几乎已经肯定,何英现在所说的话不过是忽悠自己。
甚至,就连他之前混迹于洛南道,与诸多官员打交道时所吹嘘的话语,也要大打折扣。
麻烦在于以宋海的地位,根本无法探听到靖南王府的消息,而且何英兄长的官位也是货真价实的,他要不敢完全断言,何英跟靖南王府就没有干系。
如今之计,最好还是施一个拖字诀。
官场之上,固然人人都想要步步高升,可是更重要的还是一个“稳”字诀。
他为官数十载,可不要最后一招不慎,倒了大霉啊。
“呵呵,何大人心中的怒气,我是知道的,不过现在问月楼乃是天下英才汇聚之所,本地士大夫很喜欢前往,体会那里的气氛。”
“现在对她们动手,殊为不智,不如先等一等,待那里的气氛淡了,众士大夫不再关注彼处,我们再行动手不迟啊。”
何英再次劝说,可是宋海打定了主意,就是陪他玩太极,弄得何英也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告辞。
……
“这个宋海,着实可恨!你们几个平日里吃老爷的拿老爷的,现在真遇到麻烦了,有没有用得上的关系,都搬出来!”
离开通判官府之后,何英还是感到非常气氛。
对他来说,人走茶凉很是正常,他自己注没少做这样的事情。
可是,当同样的事情落到他的身上,那滋味确实不好受,更让人难以咽得下这口气。
几个狗腿子面面相视。
他们根本不知道在宋通判那里发生了什么,按理说,宋通判跟大人走得那么近,由大人亲自登门提出要求,那个宋通判断无回绝之理啊。
可是,看大人的反应,好像这一行并不顺利啊。
大家本来不曾把区区一个问月楼放在眼里,可是现在都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大人,莫不是那位通判大人不愿意派人?”
“废话!他那里若能说通,我还跑过来指望你们做什么!”
“可是,我们还不知道宋大人在顾忌什么呢?之前的时候,可没听说那问月楼有什么了不起的背景啊。”
“难道,难道是那个陈家背后有什么大人物出手了?”
“有可能啊,陈家乃是本地首富,举凡这样的大富豪,很可能就跟某些大老爷有什么关系,至少也是给人家递过银子的。”
何英本意是让他们帮着出出主意,万没想到,现在他们自己反而议论起来,言语之间,竟然对那陈府透露出少行畏惧之民。
“你们这是何意啊?”
何英本注一肚子气,对着这些狗腿子,他就不需要有半分客气了,脸色直接沉了下来。
“你们是觉得本大人请不动宋海,也奈何不了你们了?”
“告诉你们!上了老爷我的船,想下来可没那么容易了!问月楼之事,当时不止是老爷我在场,你们一个个都跑不了!”
狗腿子们的脸色瞬间苦了下来。
他们心里虽然慌,可也确实不敢跟何英正面叫板,看到他真的动了怒火,全都不敢再说了。
“你们休要担心!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等何必还要在乎他人眼光,只有先把咱们的面子讨回来,以后才能继续在洛南道立足!”
那些狗腿子,虽然也是士人之列,可是他们都是在各个没什么名气的学院挂个名,平日里还是仗着家世胡作非的主儿。
若非如此,他们又岂会跟何英这等人搅在一起。
所以,各个名士的嘲讽,虽然对他们来说也闹得没面子,却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还是何英的话更贴到他们心里。
被名士嘲讽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在问月楼地等地方丢了面子,以后就真难混了。
在何英的鼓动之下,几个人很快也下定了决民。
既然已经上了何英这条船,那就不能轻易下来。
再说,现在也只是宋海大人无法产动,等而下之,还有许多有实权的大人,只要请动其中一位,必让问月楼吃不了兜着走!
……
宋海把何英送走之后,越想越是不对劲儿。
何英说话真是毫无顾忌啊。
他虽然人很聪明,能看穿自己心中真正所想,可是,有些话在官场之上是不宜宣之于口的。
对于何英的怀疑,倒也并非今时今日,可是却在今天升至最高。
旁人不知道,可宋海作为本地通判,当了几十年的父母官,却是知道内情的。
陈家跟靖南王府,有所关联,只要陈家公开插手了问月楼之事,除非有必胜的把握,否则他是不能牵扯其中的。
更何况,也不知道问月楼和那个叫宁春的用了什么法子,一夜之间,本地士大夫全都倒向了陈家这边……
不,准确地说,是倒向了与何英对立的一面。
宋海送走了何英之后,立即招来心腹,想着前往问月楼打听一下,同时派出衙内差役,改扮之后,就守在问月楼之外,看看这几日楼内的情况。
他刚刚的话,确实是有意拖延,不给何英直接的回复,可有些事情也是真的。
这段时间,问月楼热闹非凡,来往的有很多是闻名而来的名士。
本来问月楼就多有文人雅士前往,现在更是名声大振,让那些有钱的富豪们更乐于前去捧场。
作为本地富豪,他们虽好渔色,但是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绝色没有见过?
真正让他们从骨子里在意的,还是名声和面子。
对于商籍的他们来说,只有与那些名士打成一片,有所交往,才能提高自己的名声,此事便连首富之家的陈家都不能免俗。
若是问月楼现在的热闹只是昙花一现,那他也不用客气,必要的时候,还是可以卖何英兄长一个面子的。
可是,若他们能长时间地吸引名士前往,保持住现在的人气和名声,那宋海就要重新估量一下问月楼所隐藏的潜力,他就绝对不会先出头,帮何英打击对方。
分派完手下之后,他自己也没闲着,找个由头,直接给皓峰先生发去门贴。
皓峰先生不仅是那一晚的当事人,而且还是何英名义上的恩师,从他的口中,应该能打听到不少内情才对。
宋海虽然有心攀高,可是在自己通判任上,倒也算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来不至于犯什么大错。
所以,他的才学虽然没有挤身于“名士”之列,在本地却也颇有些官声。
听到是宋海亲自前来拜会,皓峰先生的弟子没有为难他,进去禀报一声,很快就出来引着他入内。
宋海得到与皓峰先生详谈的机会之后,足足两个时辰才从内走出来,而且脸色很不好看。
作为他心腹的差役明白大人必有分派,赶紧凑了上来。
宋海神色冷峻地道:“告诉衙中主薄,本府几位亲近的同僚,以后再听到何英求见,最好还是避一避!”